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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对医学抱过高的期望,学会适应带病生存

我家附近三级甲等医院很多,其中颇有一些医院是外地患者来北京就诊时的首选。我们一家都办了北京市的医保,过去总觉得自己得了很多外地患者享受不了的医疗福利。但最近我们回顾了自己一家人以及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老同学一家人在我们这附近的某家知名三级甲等医院就医的经历,发现真正被这医院解决的问题不到我们遇到的问题的五分之一,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再误诊与毫无疗效。

这让我感到既吃惊又失望,扪心自问,全国各地向我求助的患者在我这里得到的有效的帮助可能也不多。学医到现在,我对医学的作用常常持怀疑态度。不但癌症这类非自限性疾病难以治愈,绝大多数自限性疾病也很难靠医学来解决,起码我自己的很多问题是靠休息来缓解的,缓解不了的,时间长了,自己也适应了这些疾病,学会了与之共存。

我并不认为这种现象只在我们这些发展中国家存在,通过我认识的患者,我对像美国、德国和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的医疗状况也知道一些。有些我熟悉的患者到发达国家去治疗,整体的治疗效果反而不如在国内,不但他们的癌症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他们出现的一系列的常见临床症状也得不到缓解,反而是他们在国内治疗的时候,因为与医护人员之间不存在语言沟通障碍,治疗效果更好。

这不是说没有幸运的患者的病能够被医生们治好,而是说在现实中,太多的患者处于无效治疗的状态。找医生看病花了钱,但是病却治不好,这是现实生活中的常态。可能绝大多数的年过四十的人都需要与一种或多种慢性病长期共存,适应带病生存的状态。我自己是与多种慢性病共存了很多年的,虽然我仍然在努力学医,但始终还有一些自己的健康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

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传统医学,其最大的作用大概都只不过是对症支持治疗而已,对症支持治疗说白了只是一些缓解患者痛苦的暂时性手段。缓解患者的痛苦不等于治好了患者的病,我们常常说治标不如治本,但老实说能确切的治本的医学还没问世,真正在发挥治本作用的是大自然。

我们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免疫系统和自我康复能力可以帮助我们根治掉一小部分疾病,这些算得上是治本了。这类能自我康复的疾病,我们习惯的称之为自限性疾病,这些疾病的康复是我们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自然形成的最优解。但还有许多疾病是大自然也无法解决的,这类疾病就是我们常说的非自限性疾病。患者罹患这类疾病,最终基本上都要与疾病长期共存,医学能在患者最痛苦的时刻减轻患者的痛苦就已经不错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医学也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它的作用远没有我们期待的那么大。

所以我现在学医,变得现实了许多,我就老老实实的学习一些对症支持治疗的技巧,不去奢求治愈。治愈自限性疾病的是自然规律,不是医学技术,非自限性疾病绝大多数又是治愈不了的,每个被治愈的非自限性患者都是幸运儿,他们的疗效就像买彩票中奖了似的有运气因素存在,医生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我特别喜欢韩国一个医生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治愈患者的是上帝,医生只是在患者与上帝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

我现在也特别害怕那些满怀治愈的期望来找我的患者和患者家属,经常有患者问我,你治愈癌症的成功率是多少,我会告诉他们无限接近于零。我从不觉得那些偶尔治愈的患者真的就是我治愈的——况且,他们的一生还很漫长,未来是否会复发属于不可知之事,所以从医者的角度来说,更科学和更理性的态度是慎言治愈。我们鼓励患者积极乐观,期盼奇迹,但不能夸大失实,误导他们。

更重要的是,理性地认识到我们自己只能带病生存,尽量延长生存期和改善生存质量,并学会适应疾病,能让病人和病人家属避免盲目决策,实际上这也能最大程度地造福患者。得病了,与其给病人虚假的安慰,不如给病人理性地指引。让病人认清现实,学会与疾病共存,能最大程度地延长病人的生存期,减轻病人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煎熬,也能让病人少花许多冤枉钱——医疗是个无底洞,不知道多少人把全部身家填进这个无底洞中,最终人财两空。

有一本中文译名为《病者生存——疾病是如何延长人类的寿命》(英文书名《(Survival of the Sickest》)的书,我常常推荐患者朋友们去阅读。它的作者是美国神经遗传病学和进化医学博士沙伦·莫勒穆和美国白宫的高级顾问乔纳森·普林斯,这本书是从进化医学的视角去看待疾病。虽然阅读它并不能帮我们治愈我们的疾病,可是却能让我们学会如何与那些不可治愈的疾病共存。与寻求治愈相比,学会与疾病共存既现实又有用许多——药物治愈不了的疾病,的确需要用思想来辅助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