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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要让癌症患者长期服用中药汤剂

虽然我在很多文章中反复提及,尽量不要让癌症患者长期服用中药汤剂,但是我还是想专门撰文说明一下,以引起患者和患者家属的重视。

的确有不少名医的医案中存在少许癌症患者服用汤剂后痊愈的例子(我也经常分享这种医案),但长期服用汤剂对绝大多数癌症患者来说并非理想的选择。而且相对于那些医生一辈子治疗的癌症患者的总数来说,那些痊愈的案例所占的比例实在是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是孙秉严这样的抗癌大家,一辈子治疗效果特别出色的癌症病人的比例恐怕也只有百分之几而已,其他的大部分患者在服用汤药过程中所受的折磨和药物副作用都是很大的。

经常有些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给我发一些描述当世中医大家的文章链接,过去一二十年,我与这些文章中提到的很多中医大家以及他们治疗的病人有过真实的接触,老实说,他们治疗失败,服药后出现剧烈副作用的患者比他们治疗成功的患者多多了。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90%以上的这类文章都在夸大其词。现在有些自媒体对一些已经过世的中医大家(如李可)的夸张性描述,真的能让这些中医大家在九泉之下汗颜无地,如果他们复生,看到这类文章肯定会很不高兴。就我了解到的,他们本人都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吹嘘。这类文章属于一些营销号在炒作,以及一些不理智的中医粉在有意无意间的推波助澜。

以我多年的经验和见闻,大多数癌症患者长期服用中药汤剂的弊端大于获益,而且这种治疗方法也有违传统中医的根本精神。传统中医的制剂有多种形式,除了汤剂之外,最为普遍的就是丸散膏丹。在古代,中医师治疗慢性病也是主要用丸散膏丹而非汤剂的。

中医有这样的说法,汤者荡也,中药熬成的汤剂是用来治疗急诊的。一般服用周期短,少则一两天,多则一两周,病人即能痊愈,可以选择汤剂。倘若不是这样,而是需要长年累月的治疗,就必须考虑用丸散膏丹来代替汤剂。中医有另一句话说“丸者缓也”,慢性病需要缓慢的治疗,用丸剂更合适。

我接触的绝大多数癌症患者都向我吐槽过中药汤剂多么难喝,我母亲在世时,不要说喝中药了,就连隔着几十米闻到中药汤药的味道都恶心反胃。患者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不是患者有什么问题,而是中药汤药确实难喝。一些患者喝中药后出现生理性反应(如恶心、食欲减退等)也并非中药汤药中的某些成分会引起这种副作用,单纯的就只是正常的条件反射式反应。我见过最惨的一些患者是连续一年不间断的服用汤药后,连水都难喝进去,最后只能靠输入营养液来维持基本的能量代谢。

最固执的一些患者家属(也有少数患者自己)会坚持只有喝中药汤药才叫用中医治病,他们排斥各种中成药。我有时候会开玩笑对陪诊的患者家属说,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我,我给你开一个月的汤剂,你自己回去喝一个月后再选择是否坚持让你的亲人喝中药汤剂。有些患者家属对患者缺乏同理心,不能理解患者在服用中药汤剂时的痛苦,而认为他们娇气。

长期服用汤剂治疗慢性病只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一种怪现象,而且这种现象与过去的中医药管理法对中医的束缚有关,新的中医药法甚至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放开了对中医医疗机构制剂形式的管控。也就是说它只是一个过时的法律制造的错误,而非历史上就是这样的。这样的风气兴起后,患者和患者家属们在从众心理的作用下,理所当然地认为中医治病就只有针灸和汤剂。

甚至有时候我建议患者用一些西黄丸、二陈丸、六君丸之类的中成药,这些患者和他们的家属听到这些药的名字就告诉我,这些西药我不用,我要吃中药。这让我觉得有些悲哀,我们中国人现在对中医药的知识匮乏到了这种程度,把这些历史悠久的中药丸剂统统当做西药。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中医开出来的中药饮片煎出来的水剂才叫中药,其他的都算西药。

历史上一个中医师专精于某一科,会备一些该科常用的丸、散、膏、丹等制剂,随时开给病人使用。大多数很有名的中药丸散膏丹制剂,现代中成药厂也会生产,而且质量比药店里的中药饮片可能更有保障。丸散膏丹服用比汤剂方便很多,患者服药不会很痛苦,更适合长期治疗。

癌症的疗程都会很长,有些患者甚至可能要终身服药。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治疗癌症,都不会在一两周内结束。这些患者长期服用中药汤剂,最常见的现象就是把胃、肝、肾都吃坏了。丸散膏丹因为用量比汤剂小,安全性更高,很少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其实不但癌症这类患者更适宜用丸散膏丹治疗,像中风后遗症、慢性支气管炎等各种慢性病也是更适宜用丸散膏丹治疗的。

其实最理想的中医治疗癌症方案是丸药、散剂(散剂可以用胶囊来代替或自己灌装胶囊以便服用)与膏剂相结合,一些中医抗癌名方已经生产成了现成的丸剂或片剂或胶囊剂,如西黄丸、小金丸、平消片、复方斑蝥胶囊、威麦宁胶囊等。这类药服用方便,在很多地方还纳入到医保系统了,对患者来说是比汤剂更经济实惠的选择。

有些丸剂也可以自己根据处方来制作,制作中药丸剂并非一件很难的事情。最简单的做法只需要借助一个簸箕,凭手工就可以完成。一些视频网站(如B站)上有教中药丸剂制作的视频课程,患者家属如果想省钱,自己制作西黄丸之类的丸剂,完全可以根据这些教程和公开的处方自己操作。

但每个患者又存在个体差异,所以如果处方医生能够根据患者的个体差异,再给患者开一些散剂(如将蜈蚣、蝎子、壁虎之类的虫类药开成散剂),让患者自己购买空胶囊灌装成胶囊服用,这样固定的丸药与个体化的散剂相结合就会好很多。

一些草根树皮类的药物并不适合做成丸剂或散剂的,可以让患者做成膏剂服用。医生可以根据患者的症状,先开一些汤剂让患者服用一段时间(1-4周),观察患者服药后的反应。如果服药后有效,可以在这种处方的基础上做一些加减,让患者自制膏剂服用。这种开始时短期使用的汤剂,我们一般叫“开路方”,就是为确定膏剂的治疗思路所开的尝试性处方。

膏剂分外用和内服两种,外用就是我们常说的各种贴在体表上的膏药,这类膏药制作多比较繁琐,可以考虑用现成的成药,如蟾乌巴布膏之类的。

内服的膏剂是一次性开出量较大的一张处方,由患者回家用大锅煎熬2-4遍,将药汁收集在一起,再用文火熬浓稠到成半固体状,再加入适量的蜂蜜、红糖或阿胶粉末等成分,做成膏剂,装入密封瓶中,放在冰箱里保存。每日2-3次,每次取5-15ml左右,直接服用或用开水化开服用。这样患者每次服药的量只有服用汤剂时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药物入口也不会那么痛苦,副作用会小很多。

膏剂一次适合做1-2个月的量,1-2个月后可以找医生复诊,根据病情的变化开出新的膏剂方。比如有些癌症患者血象指标不好,服用一段时间的膏剂后,情况明显改善,后续就不一定再需要服用改善血象的膏剂了。

丸散膏丹的结合,可以显著的降低癌症患者的治疗费用。一些癌症患者服用汤剂,一个月动辄大几千上万的开销(遇到黑心的中医甚至一个月要花费数万元),但是用丸散膏丹结合后,不但副作用会减小很多,费用也会降低很多。癌症属于慢性病,患者和患者家属多学一些医学常识,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比如做丸和熬膏),对患者的康复会有很大的帮助,也能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

可缓解癌症患者化疗副作用的“大补元煎”

“大补元煎”出自《景岳全书》,在《经验广集》中,它又有个异名“补元煎”。

该方组成为:人参少则1-2钱(3-6g),多则用1-2两(30-60g),山药(炒)2钱(6g),熟地黄少则用2-3钱(6-9g),多则用2-3两(60-90g),杜仲2钱(6g),当归2-3钱(6-9g),山茱萸1钱(3g),枸杞子2-3钱(6-9g),炙甘草1-2钱(3-6g)。

以上药,用水一大碗(约400毫升),煎取七分碗(约280毫升),饭后温服,每日2次。本方功效为补益气血,固本培元,主治气血大亏,精神失守,症见脸色苍白、腰膝酸软、头晕眼花、神疲乏力、四肢不温、口干或不干、食欲欠佳或不受影响。

这里的人参和熟地应视患者虚弱的程度决定用量,如果患者很虚弱,比如大出血之后,连站立都困难,则人参可以大剂量使用,用到30-60g均可,熟地可以用到60-90g。但是要注意循序渐进的加药,我们可以大剂量的用人参和熟地,但在让患者服药时,应先取十分之一的量,服药后无不良反应,再缓缓加之。急救时每次取10分之一的药,每隔15-30分钟服药一次,密切观察患者服药后的反应。

因为人参大剂量使用时可能会导致患者出现人参滥用综合症,症见面红耳赤、口燥舌干、烦躁不安、便秘脉洪等。如果出现这些副作用,可让患者迅速服用生白萝卜半根到一根,可缓解。熟地大剂量使用时,也会导致患者出现烦躁、腹泻等副作用,但相对来说,熟地的副作用比人参小。

本方可用于缓解癌症患者化疗后白细胞减低、恶心、疲乏、腹胀、腹泻、贫血、脱发、肝肾功能损害、心肌损害等副作用。

如患者元阳不足,四肢厥冷,可加肉桂、附子、干姜、炮姜等;如患者气虚明显,白细胞下降严重,可加生黄芪、炙黄芪、白术、黄精、党参等;如患者胃口欠佳,可加焦山楂、焦麦芽、焦神曲等;如患者恶心呕吐严重,可加陈皮、法半夏、竹茹、旋复花、代赭石、枇杷叶等;如患者脱发严重,可加墨旱莲、女贞子、沙苑子、菟丝子、何首乌、黑芝麻等;如患者有腹泻现象,可在使用本方同时,使用中成药四神丸;气滞血瘀者,可加川芎、醋香附等。

大补元煎是一张纯粹的补益方剂,除可用于治疗化疗后副作用外,它还可用来治疗素来身体虚弱、贫血或再生障碍性贫血。本方只适合纯粹的虚证患者,如患者年龄较轻,身体壮实,不宜用本方治疗。

我对中医几个根本问题的看法

我长期从事中医抗癌研究,同时围绕着肿瘤患者的问题,对癌生物学、现代肿瘤医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也有所涉猎,自己从临床实践和阅读中摸索出了一些心得。今撰此文,抛砖引玉,供方家指正。

我认为,一个人学中医,做临床,最关键的一点是要分得清何时遵循辨证论治原则,何时遵循辨病论治原则。辨证论治和辨病论治是中医的两套临床用药指导思想,自古至今,没有多少学者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明确的表述,学医之人大多也很茫然,临床用药时很容易不知所措。我自己从多年的临床经验中,总结出以下规律。

凡是急性病,症状明显的,要以辨证论治思想为主,指导临床。急性病包括慢性病的急性发作,也包括感染性疾病这类症状明显的疾病,这类疾病有一系列的症候群,有些病人的脉象和舌象也明显异于常人,传统中医有许多针对这些疾病的治疗方案。

《伤寒论》中的六经辨证,温病学派的三焦辩证、卫气营血辩证等,均是效果很好的治疗急性病的辨证论治思想,这些是学习中医者应掌握的基本功。针对急性病,辨证论治用得对,用得准,通常患者的病情都能在1-3天内迅速缓解,甚至在数小时内治愈(亦即古代所说的“覆杯而愈”)。

我的感受是,中医药治愈这类急性病的速度比西医快。对这类疾病用药要精准大胆,只要药物无剧毒,用量可以大一些,以求速效。因为此类患者通常不会吃很长时间的药,不存在慢性蓄积性中毒,所以用药量可以大。病情缓解即可立即停药。这样短期用药,量虽大,但副作用却很小。

凡是难治疗的慢性病,症状、脉象和舌象不明显的——大多数无症状期的癌症患者都处于这种状态,要以辨病论治思想为主。可以遵循“西医诊断、中医治疗”的原则,用药时也可以参考现代药理学研究的成果,结合古代中医组方治病的经验,用“大处方、小剂量,多药并用”的原则组方治疗。

这有些像中医的“时方派”的做法,金元四大家的李东垣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时方派被经方派诟病,经方派认为他们组方用药多而杂。实际上,像癌症这类大病重病,又是症状不明显的慢性病,即便是张仲景复生,也无法用简单处方解决问题。

张仲景的“鳖甲煎丸”是治疗肝硬化、肝癌的一张经典处方,这张处方就与张仲景其他的处方大不一样。这张方用药多,每种药用量小,而且用丸剂而不用汤剂。这是因为治疗此类重大的慢性病,疗程长,不能大剂量用药,大剂量用药容易出现中毒现象。

在现代,我们不但不宜大剂量用汤剂治疗此类疾病,还应叮嘱患者定期检查肝肾功能,以观察所用药物对患者的肝肾是否造成损害。有损害时应及时停药,恢复肝肾功能,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酿成医疗事故。古代行医,不讲究这些。但我们生活在现代,就要特别注意用药安全的问题。疏忽了用药安全问题,出了医疗事故,患者生命受到威胁,医生就会很麻烦。

对重大的慢性病,中医一直遵循的是慢病缓治的原则,并且多用散剂和丸剂,而不是用汤剂。古代中医提倡的一个原则是“汤者荡也,丸者缓也”,汤剂是用来解决急性病问题的,用量大,用药周期短,迅速扫荡疾病。丸散膏丹则是用来治疗慢性病的,用量小,用药周期长,缓缓调理。患者不知情,大多长期盲目用汤剂治疗癌症这类需要长期治疗的疾病,结果很多患者出现药物中毒,殊为可惜。

当然,辩证治疗和辨病治疗不会分得这么泾渭分明。大多数慢性病患者不是完全没有症状,而是有轻微症状,这种患者需要用辨证论治和辨病论治相结合。晚期的慢性病患者出现症状时,病情多已危重。这时候,就要用辨证论治为主,以缓解患者的痛苦,改善生活质量为主要治疗目的。并明确告知患者家属,病人预后不好,请患者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劝说患者家人保持理智,不要人财两空。

症状严重的晚期癌症患者虽然也有救治成功的案例,但成功率极低,医生需要实事求是的与患者家属沟通。一般沟通到位,患者去世时,患者家属多能谅解医师。如果医生贪财,夸大疗效,明知此时的治疗效果不大,而滥用名贵药,导致患家人财两空,患者去世后,就很容易出现医患纠纷。

癌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会出现一些危及生命的症状,这时候还需要多学科合作,需要患者住院治疗。临床中医师不应托大,应要求患者住院,多学科合作解决问题,否则很容易沾惹上医患纠纷。

第二个问题是临床中医师对疾病的病因认识要与时俱进。

古代中医特别强调疾病的三因:外因(外感六淫:风、寒、暑、湿、燥、火),内因(内伤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和不内外因(饮食所伤、劳倦过度、外伤、虫兽伤、溺水等)。这种学说发展到后来,就有些走偏了。许多人把各种疾病的病因都归结为这三种原因,并认为患者同时存在内外因。

举例来说,许多人认为癌症这类疾病与内伤七情有关。那癌症与内伤七情有没有关系呢?我为了研究这个问题,研究了现代精神病学、心理学、脑科学和癌生物学,得到的结论是绝大多数的癌症与内伤七情毫无关系。

中医所说的内伤七情,大多是指“情志病”,这类病相当于现代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此类疾病多因患者先天性的存在适应不良的基因问题,加上后天养育环境不良造成的。癌症则是一种主要由基因突变引起的体细胞无序增殖的疾病。二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只是许多癌症患者存在共病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现象,对这类患者来说,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可能会加快患者癌症的进展。对他们的治疗,应采取身心一起疗愈的方案。不过这需要多学科合作,中医可以治疗部分轻微的情志病,但治疗不了严重的情志病。诸如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中/重度抑郁症、人格障碍这类心理与精神疾病,单纯依靠中医治疗非常危险。因为患者随时可能出现自残或自杀等严重危及生命的情况,此类患者应由精神科医生一起来治疗。

中医师有必要学习相关知识,提高自己识别此类疾病的能力。不能因为过去的浅陋的认知,把这类疾病的病因简单化,轻率地认为几个简单的中医方剂就可以解决得了这类问题。那样往往容易出医疗事故。举例来说,如果某癌症患者共病重度抑郁症,有很强的自杀念头,这时候不与精神科医生合作,单独依靠中药治疗,不但效果欠佳,而且很容易在治疗期间,发生患者自杀身亡的悲剧。这不但给患者家庭带来不幸,也会给医生本人带来难以估量的职业风险。若因医生照顾不周,病人自杀,医生自己也会出现焦虑、抑郁、惊恐、内疚、自责等不良情绪。

古代中医有句话:“情志过激,非药可医”,也就是说传统中医药对严重的情志病其实是束手无策的。许多过去治疗不了的精神疾病,现代精神医学可以解决。我们识别患者的心理或精神疾病,给患者恰当的建议,建议患者多学科联合治疗,也是可以挽救患者的生命的。

第三个问题就是治疗癌症等重大慢性病的组方思路问题。

传统中医多会根据患者的病情,采用复方治疗疾病的思路,用一张由多种药物组合而成的处方,而非单一药物组成的单方治疗患者。中医这种治疗疾病的思路,类似于现代的鸡尾酒疗法。这些药物配伍的原则,中医将之形容为药物的七情:单行、相须、相畏、相使、相杀、相恶、相反。

今天我们来看,这个配伍原则是很科学的。我们用多种药物来治疗某种疾病,这些药物组合时要有规律,不能没有规律。中药七情配伍就是传统中医总结出来的规律,药物治疗疾病时,可以是各自发挥作用(单行),也可以是协同发挥作用(相须、相使),还可以是一起发挥作用,同时互相抵消药物副作用(相畏、相杀等),有些药物在一起使用时会加重危险(相畏、相反),应列为用药禁忌。

我认为癌症这类重大的慢性病,很难靠单一的使用某种药物治疗成功。我们应在以上的原则上,采用多药联合,大复方协同治疗的原则去治疗。组方时,应充分考虑各种药物的协同作用以及各药合适的临床用量。

一般来说,发挥主要作用的药物用量宜大,发挥次要作用的药物用量宜小,减轻某种药物副作用的药物用量应与该药毒性相当。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地发挥大复方联合使用多种药物治病的优势。在使用毒性药物时,要借鉴现代毒理学研究成果,尽量把剧毒药物的用量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我个人一般是使用毒性药物半数致死量(LD50值)的百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的量,这样用药会安全很多。

而且用药时,患者用药量应循序渐进地增加,不要一下子就用到很大的剂量。一下子就用到很大的剂量,很容易出医疗事故。人是存在个体差异的,个别患者可能用极微量的毒性药就能中毒身亡。古代中医在用毒性药时,就是采取开始时用微量,无效加量,并密切观察患者用药反应的方法来避免发生患者中毒身亡事故的。

在治疗癌症这类疾病时,我们的用药思路在借鉴前人经验的基础上,要有所突破。我自己现在采用的是一种大复方多靶点治疗癌症的思路来给患者组方。我这些年一直在这个方向上摸索,在临床疗效上有一定的突破。少数患者经这样治疗后,肿瘤消失,观察多年未见复发。也有部分患者病情得到控制,肿瘤不再长大或增长速度明显放缓,预期寿命延长了,临床症状改善了。我仍然在这个方向上继续努力,希望在未来能有更多的实用经验。

癌症患者吃偏方把肝肾吃坏了怎么办

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我想首先强调一下:癌症患者不要吃偏方!不要吃偏方!不要吃偏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使用中药前,一定要请正规医师评估自己的综合情况,谨慎用药。

2018年春节期间,我爱人因为胆结石发作在北京空军总医院肝胆外科住院,同病房的一位大姐自己找偏方给自己治病,把肝吃坏了。先是肝损害,后是肝衰竭,从外地转院到北京治疗,需要长期输液治疗,患者家里没有钱,尽管需要使用置入性输液港,但是他们还是拒绝了。我看着于心不忍,为他们交了三千块钱的住院费。这个患者是既可怜又有可恨之处,自己的愚昧无知害了自己,在空军总医院住院期间也是后悔莫及。

这是一个血的教训,患者开始的时候不信任医院,也不信任正规中医师,而是自己相信自己和病友的判断力,找出一张偏方自己用。但患者对安全用药的常识一无所知,长期用毒性不明的中草药而不及时检查肝肾功能。结果把肝吃坏了,肝损害初期一般不会有症状,所以多数患者会忽视,一如既往地用药。最后轻微的药物性肝损害发展成了严重的肝衰竭,就不得不住院治疗了。

我自己在临床用药时非常小心翼翼,长期用药一定会提醒患者定期复查肝肾功能,刚开始用药半个月后查一次,如无异常,每隔2-3个月复查一次。一旦肝肾功能出现异常,立即停用一切中药,先用常用保肝药(谷胱甘肽片、双环醇、水飞蓟宾、护肝片等)1-2周,如无改善,就入院治疗。多数这样操作的患者,都能及时地发现肝肾损害,在症状轻微阶段就已经被拦截住,不会发展到严重的肝肾损害。

如今网络上的病友群很多,而且很多对医院和正规医生极度不信任的网友容易集中在一起,他们自己寻找偏方给病人用药,用药前不评估患者的各种状况,用药后出现肝肾损害,后果往往很严重。每年会有几十例这样的患者来寻求我的帮助,我无一例外地拒绝了,要求他们去肝胆专科或肾内科做保肝保肾治疗。

肝肾作为人体的重要器官,一旦出现损害,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去相应的专科,寻求专科医生的帮助。尤其是长期自行服用偏方者,一般他们缺乏专业医生的指导,慢性中毒的时间较长,需要住院治疗,住院时间可能还会很长。

迄今为止,尚未有明确的循证医学证据证明任何中医疗法有确切地帮助患者从药物性肝损害和药物性肾损害中恢复过来,尤其是弥漫性肝损害。肝脏作为人体第二重要器官,一旦出现药物性肝损害,不及时采取现代医学规范的保肝治疗,就极容易导致患者的肝损害进一步恶化,甚至导致患者死亡。

在这种时候,临床中医师应有清醒的认识,一定要坚持生命至上的原则,要态度坚决地拒绝患者或其家属提出的用中药恢复肝肾功能的请求,要他们去专科治疗。多数患者在肝胆相关的专科和肾内科的治疗下,肝肾功能可恢复正常。但用中药来治疗就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不但可能缓解不了,还会加重。一旦患者病情加重甚至死亡,中医师就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医生无论是站在病人利益的立场上,还是站在自己利益的立场上,都不要贸然答应用中药治疗药物性肝损害或肾损害。

根据我历年来所见,癌症患者是滥用偏方最多的群体,也是使用偏方后肝肾损害最严重的群体。因为癌症的疗程长,治疗难度大,所以患者和患者家属病急乱投医,喜欢用偏方,也容易被那些言之凿凿的偏方能治愈癌症的夸大性宣传迷惑。正规医生在接诊癌症时,用词都会极度谨慎,这种谨慎导致患者和患者家属心中忐忑不安,转而求助于所谓的神奇的偏方或“神医”,往往最后会酿成悲剧。

那些被亲人们抛弃的癌症患者

十几年前,一个宫颈癌患者向我寻求帮助。她的病情已很危重,严重的肠梗阻导致她一周多没有大便,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她无法忍受。当时她正在某省的肿瘤医院里住院,住院医要求她做姑息手术以缓解痛苦,改善生活质量。但患者一来没有钱,二来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手术对她的作用很有限,而且手术后还会有一系列的问题,生活质量未必比不手术好。

我用中医的增液承气汤(斗胆将大黄用到30g)暂时性的解决了她的问题,用药后我一直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她出现了意外。但幸运的是,用药10个小时后,这个患者大便通畅了,肠梗阻问题解决了,剧烈的疼痛也缓解了。

这个患者的命运很悲惨,当她确诊为宫颈癌时,她的母亲已去世,她的父亲送了一万块钱到她当时进行治疗的医院后,便彻底消失,手机号码也更换了。她的亲戚们也不肯在经济上帮助她,而她自己几乎毫无积蓄。所以她后续不但没有钱治病,也没有钱生活。

我当时为她组织了两次募捐,解决了她继续治疗的费用问题,也暂时性的解决了她的生活问题。当时,很多人指责她的家人们冷酷无情,我心中确实也对她的家人的做法感到不快,但却无可奈何。这个患者最后甚至希望我再为她募一次捐,把她后事的费用也筹备了。我没有同意,我认为那是她亲人们的责任,不是我们这些网友的责任,我们没有无限付出的义务。

十多年过去了,知道这个患者真实情况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认为现在可以来谈论这个问题,作为一个警醒,启迪其他癌症患者。她当时向我求助,提供了她完整的病历资料。我在她病历资料中看到她除了宫颈癌外,也感染了梅毒和其他二种性病。她的宫颈癌是由hpv病毒感染发展而来的。她有些难为情的告诉我,年轻时她遇人不淑,感染了性病。她希望我在她生前为她保密,但是也允许我在她去世后把她的故事写出来,警醒其他女性患者。

她从事的是正经职业,但是更换过多个性伴侣。某个性伴侣是个滥交的男性,在外感染了多种性病,并且把这些性病传染给她了,也把hpv病毒传染给她了。她的一系列行为得不到自己亲人的认可,她的亲人们也为她的各种任性行为感到头痛。同时她整个家庭环境不太好,家人间较冷漠,所以在她生病后,她得不到任何支持。如果不是我们为她募捐的话,她甚至连吃饭都困难。

我不太喜欢用道德的大棒去打任何人,因为我自己也不是道德上的完人,无权指责其他人。对这个患者以及她的家人我都表示理解和同情,我相信这个患者命运之所以如此艰难,必有她不得已的原因。也许她先天基因存在一些问题,也许她也患有某种心理疾病,这才导致她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在临终时刻,她也反思了自己一生的许多行为,并开始忏悔。

她的案例比较典型,这个患者心地善良,在她患癌后,她一直在鼓励其他患者积极抗癌,结下了很好的人缘,一些心理脆弱的癌症病友受益于她,对她很感激。我欣赏她所做的各种公益性事情,不但我,其他知道她的人也都欣赏她善良而又积极的一面,所以我们乐于救助她。

人是非常复杂的动物,用简单的方法去判断一个人,肯定得不出正确的答案。就是用非常综合的方法来判断一个人,也未必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这个患者已经盖棺多年,但是我仍然不愿意去给她下任何定论。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判她,仅仅只能说她的命运不好,遭遇了包括癌症在内的许多身心疾病问题。她也确实遇人不淑,在她生病将要离世时,她的历任男友,没有一个来看过她,或在经济上帮助她,他们都躲得远远的。

另一个患者和她患同样的疾病,这个患者向我求助时,正遭遇大出血问题。这种危重的患者,我一般都会密切随访,开方的第二天我去问她服药后的反应如何。患者告诉我,她在等待一个朋友还她钱,她没有钱去买药,同时她向我汇报了我追访的当天的出血情况,比头一天还要严重。

我问她,你的亲人们呢?不能从亲人们那里得到支持和帮助吗?她苦涩地说,她所有的亲人们都早在多年前就和她断绝了关系。我当即给她转了500块钱,让她先买药止血,再不止血她就有生命危险了。这个患者非常震惊地问我,为什么我会相信她并帮助她。她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她从来不相信别人,别人也不相信她,她认为这个世界是冰冷无情的。

我告诉她,从我的临床经验以及我在视频中所见她虚弱而惨白的面容,我知道她所言非虚,而且她被子上也血迹斑斑。在那种时候,如果我吝啬这500块钱而不给她及时的帮助,她若就此去世了,我将非常内疚,觉得自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我告诉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会用我个人的信誉去为她募捐。这个患者哭了,答应去买药。

当我准备为她募捐的时候,另一个和我一起组织这场募捐的医学硕士对我说,他从直觉上觉得这个患者是个性工作者,他问我有没有必要为这样的患者募捐。我对他说,我个人不会在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先进行道德审判,再决定是否救人。审判患者是法官的事情,与医务工作者无关。医生应遵循的是人道主义救援精神,在疾病面前,任何人都是可恕的。这个医学硕士同意了我的看法,开始和我一起积极为这个患者募捐。我们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给了她一些温暖。

这个患者临终前对我说,如果有来生,如果有任何人敢伤害我,她将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我。她甚至向我承认了自己性工作者的身份,她一生的作为令她的亲人们远离了她,她向我忏悔她的一生。我告诉她,和我一起为她募捐的那个硕士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我也告诉她我们当时决定募捐时的那些谈话。我相信她走上这一条路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她的命运已经足够悲惨,所以我希望她宽恕自己。

另一个患者在向我求助期间,偶然发现了她丈夫出轨了。而且她丈夫的情人在急不可待地问她的丈夫,这个患者什么时候能死,他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这个患者看到丈夫手机上的这些信息时泪流满面,她无处倾诉,深夜给我发信息,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启示和安慰。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的丈夫其实尚属有良心,一直守护着她,积极地为她寻找各种治疗的药物,有些药物甚至很昂贵。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孩子,感情基础还很深厚。我不能评判他在那个当口的婚外情行为,从道德上去谴责一个人非常容易,但事情背后的原因往往是复杂的。这样的婚姻为什么会走到一方有外遇的地步,肯定不是她丈夫单方面的原因。

这个患者生命最后的这个阶段,一直在为疾病以及自己被背叛的命运而焦虑抑郁,她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痛苦得很。我只能偶尔的安慰她一下,无法为她做太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挑战,婚姻也需要夫妻双方善于经营,才能不出问题。我希望她能够从这痛苦中走出来,不过遗憾的是,她始终难以释怀。

很多患者心灵成长得不够好,这是我在临床过程中得到的很深的体会。经常有患者找我就诊时哭哭啼啼,全程都是眼泪。他们倾诉自己的不幸,抱怨这个世界是如此地不公平,指责家人们对她们的伤害,指责他们抛弃了患者。

之前有个晚期肠癌患者向我求助时,诊疗完后,她又占用了我将近两个小时,向我倾诉她一生的不幸。讲述自己不幸的婚姻,她认为她的疾病全部是因为她丈夫和公公婆婆对她不好造成的。她说她在婚姻生活中非常不幸福,家中总是吵吵闹闹,没有宁日。

她愤怒地指责自己的公婆和丈夫,用词极为恶毒。我问她,你平时和自己丈夫和公婆也是这样谈话的吗?她说吵架的时候比这更厉害。我接着问她,如果你们一直都这样吵架,吵到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最后又如何能指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呢?

这次谈话极为艰难,但是到最后,患者开始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忏悔。她终于明白了,过失不完全是别人的,自己也有过失。这是一个感性大于理性的患者,她总是在感性的驱动下做决定,包括治疗她的肠癌时的各种决定,也都做得非常的感性。她患癌之初,分期并不晚,但她因为笃信某个中医博士写的对手术副作用夸大其词的文章而放弃了手术,选择了在该中医博士那里治疗。

她患病之初也找过我,我当时极力主张她先手术,再做其他治疗,但是我的建议没有被她采纳。她再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无药可救了。她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建议,那会儿她正在满世界的寻找当初误导她的那个中医博士,想报复他。那个博士也逃到了海外,她找不到他。

这是一个典型的存在情绪障碍的患者,要想治疗她的病,从一开始就应该有精神科医生共同参与,不过遗憾的是,我们这个发展中大国的医疗水平还没有达到这一步。

我还见过一个男性癌症患者,临终前一直靠基督教会的教友们支持才能维持治疗与生活的开销。他有家人儿女,但是他们从不给予他任何支持,甚至仇恨他。我通过与他的接触,知道这个人即便别人给予他很大的帮助,他也从来不说一句谢谢。这让我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们抛弃他,他缺乏感恩之心,他人的付出被他认为是应该的,哪怕这个人和他仅有一面之缘。

我一直强调肿瘤科医生要学精神病学和心理学,因为我们面临的患者,有许多在确诊癌症前就已经存在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另一些则在收到了癌症确诊报告后,产生了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我们管这种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叫继发性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

我们得帮他们识别出来,并给他们相关的专业建议,让他们在药物或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轻微的则可以靠自己阅读书籍自救,摆脱这些与癌症同时存在的共病。这些疾病的存在,非常影响病人的生活质量,也加快了肿瘤的进展,大幅度地缩短了患者的生存期。

我也一直在提倡患者们学会拓展自己的心胸,忏悔自己的过失,宽恕他人的罪行,与自己,与外界达成和解。如果我们要进一步地从他人那里获取关爱和支持,我们必须首先付出我们的关爱和支持。如果我们要他人停止伤害,我们也应停止对他人的伤害。任何人都应知道,我们自己也是存在问题的,许多看似外界的问题,其实是我们自己的性格缺陷与环境共同作用的产物。

心灵的成长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能自省,总是一味的怪罪外界,那他(她)这辈子都很难与外界建立起可靠而紧密的联系。纪伯伦先生有句经典名言,他说他是不会和那种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人交朋友的。许多人在生命的重要关头失去支持,都有自己的原因。

当然,在忏悔和宽恕他人的同时,我们也应宽恕自己。可在宽恕自己之前,我们必须得首先忏悔自己的过失,建立起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律,得到其他人的宽恕。好的人际关系都是建立在互相理解和宽容的基础之上的,只有在这个基础上的关爱才能被人接受,人家才会回报我们以关爱。

我已经过了那个单方面指责的年龄了,所以我不大愿意就任何事情做道德评判。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上,我被许多病人信赖,也被他们的家属信赖。他们遭遇的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希望从我这里找到答案。我其实只能写写文章,启迪他们默而思之,自己去寻找答案。

失去社会支持,加上患者本人高度情绪化,这些毫无疑问会促进患者疾病的发展,加快他们的死亡。但痛苦通常也是心灵成长的契机,如果我们抓住了这个契机,实现了心灵成长,我们便升华了自己的人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包括我们的至亲骨肉和亲密伴侣)有义务无条件地为我们付出,甚至在我们不断伤害他们的情况下依旧无条件的付出。

经常内省和关爱他人是我们救赎自我的人际关系的两大关键,如果关系双方都能做到这一点,这种关系会发展得非常牢固。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的亲人和爱人会不离不弃,给我们最大的支持。社会的人道主义救济固然重要,但是从我们的亲人那里得到的帮助和温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