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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谷歌华人工程师杀妻案看人格障碍问题

最近几天,一则新闻惊动了华人圈。一对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硕士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最后双双在google公司任工程师的年轻的华人夫妻之间发生了人伦惨剧。丈夫陈某将妻子于某殴打致死后,被美国警方逮捕。

陈某和于某在清华读本科时是同学,两人均出生于1996年,陈某高中毕业于成都某著名高中,于某高考是其所在地区的高考状元,都是天之骄子。两人恋爱结婚后,都在旧金山湾区就业,并共同在旧金山湾区买了一栋房子。

但是二人婚后相处得并不融洽,这段婚姻关系中存在情感控制问题和家庭暴力问题,所以女方要求离婚,男方一怒之下,将女方殴打致死。知情者爆料,男女双方可能都存在情绪不稳定的现象,夫妻日常生活中不擅长沟通,不能互相体谅,以至于最后酿成惨剧。

但二人与其他人相处时,给人的印象却是很好的,二人的学习能力和工作能力也很出色,唯独在亲密关系中展现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面。在亲密关系中情绪不稳定、恐惧失去、易怒、攻击性强,这些关键词都与人格障碍息息相关。

低功能的人格障碍患者在与任何人相处时,都展现出了很强的不适应性,他们或高度回避,或攻击性强,他们就像行走的炸弹一样,随时爆炸。一些高功能的人格障碍患者在与外人相处时表现良好,但在与亲近的人相处时,却存在各种问题,这令他们的配偶或子女非常痛苦。通常,当他们的亲人向他们的朋友倾诉他们是如何伤害家人时,他们的朋友都难以置信,因为他们在外的表现太好,以至于他们的朋友会怀疑他们的亲人在诽谤他们。

任何人在生活中习惯性伤害他人,甚至发展到杀人这一步,都具有反社会人格特质,即便他们平时隐藏得再深,他们本质上也还是反社会人格。反社会人格者从本质上是一种缺乏同理心的人格者,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感知他人的痛苦,在暴怒或维护自己的利益时,他们缺乏同理心,会不惜疯狂的采用暴力手段(语言暴力、冷暴力或肢体暴力)伤害他人。

但在他们暴怒的情绪平息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能够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他们对自己处于冲动状态时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内疚和自责,有些人会自我攻击,甚至自残或自杀。但也有一部分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愧疚,甚至会有快感,这就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那些连环杀人案的罪犯就是如此。

实际上,这种导致人心理不健康的人格特质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我们统称之为人格障碍。人格障碍的种类有很多,目前有12大类的人格障碍,许多患者存在多种人格障碍共病的现象,而且还存在人格障碍与情绪障碍(抑郁、焦虑、恐惧等)共病的现象。

许多人格障碍患者及其家人不知道他们患病,他们通常会因为人格障碍诱发的躯体性症状(最典型的是头痛、胃痛、心绞痛等)到综合性医院就诊,所以据统计综合医院就诊者中有约30%的就诊者存在这类问题,但一半以上的这类患者不能被医生识别出来,因为大多数非精神科医生不具备识别精神疾病的能力,所以会发生误诊。

罹患人格障碍者通常都处于一种不自知的状态,他们普遍的人际关系较差,在与外界接触或与亲人相处时冲突频频。但他们却往往认为问题出在别人身上,而非自己身上,在他们自己看来有问题的是别人,他们是被伤害和被辜负的对象。人格障碍患者敏感多疑,包容性差,他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疏忽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被认为是对他们自己的轻慢或侮辱,进而诱发他们系列不适宜的情绪反应。

人格障碍是一种通常始于童年、青少年或成年早期的精神问题,患者的行为方式明显的偏离正常,且根深蒂固。患者受情绪支配,其行为没有目的性,部分患者在发作后甚至对自己在发作时的行为失去记忆。患者对自己的问题不自知,而且患者的自制力很差,每次与他人发生冲突时,都是一种本能的无意识行为而非理性行为。即便患者非常明白自己的情绪化反应很不对,但当其处于发病状态时,他们却无法控制自己。有些患者会形容自己发作时就像疯了一样,“八匹马都拉不回自己”,清醒时则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通常,我们只是觉得这些患者性格古怪或脾气不好,不太能意识到他们是处于疾病状态。而患者本人一旦被人认为是患有人格障碍类疾病时,也会有很强的抵触心理和病耻感。大多数人格障碍患者的婚恋关系和家庭关系都会高度紧张,人格障碍患者的离婚率普遍很高,情杀大都由人格障碍患者引起。

随着精神医学和脑科学越来越发达,科学家们已经认识到,人之所以会存在某种人格障碍问题,是因为其先天基因和后天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也就是说那些与人频频发生冲突的“脾气差”的人存在生理性或病理性问题,而非他们的主观意志所能决定的。他们的许多行为也并非有意识的违反社会的公序良俗,而仅仅只是一种完全不可控的生理性或病理性反应,是一种他们无法主宰的本能反应。

要想矫正他们的行为模式,需要精神科的专业治疗而非道德教育。伴侣的理解、宽容和关爱能使部分人格障碍患者痊愈,不过需要经历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这些患者实际上非常需要他们家庭的理解和支持,有家庭成员理解和支持的患者更易康复。只不过人格障碍本身是一种伤害亲密的人际关系的疾病,所以很多人格障碍患者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病情越来越严重。

人格障碍患者的大脑的某些区域受到了损伤,他们的杏仁核通常比正常人更活跃,前额叶则功能不发达,这导致他们管控情绪的能力很差。他们大脑里的某些神经递质与正常人不一样,这导致他们无法正常的处理自己面临的各种生活压力,他们经常处在一种不良的压迫性情绪之中,很痛苦。

攻击性强的人一般存在边缘型人格障碍、自恋型人格障碍或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或者多种人格障碍共病问题,这些人容易被激惹,暴怒时漠视他人的感受,因为他们在发病时,不具有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在那样的时刻,他们表现得冷漠无情,极有攻击性。

近年来的一些研究显示,这些患者在母胎中就处于一种紧张的生活状态,他们通常在子宫内就不能像正常胎儿一样,吸收到充足的营养。这些患者在胎儿期因为缺乏足够的葡萄糖供应,所以他们在那时候就感到周边的环境是很不友好也很不安全的。

也就是我们通常认为安全感的缺乏是因为童年缺爱所致的观点可能存在问题,缺乏安全感的问题要提前到胎儿期,缺乏安全感的人在胎儿期比正常胎儿更容易处在生存危机之中,这导致他们从那时候开始就处于高度敏感状态。甚至可能从受精卵产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受精卵将来会成为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人格障碍之所以普遍存在家族遗传性,是因为存在基因缺陷问题。

这些最新的研究颠覆了过去的一些认为这类患者的攻击性行为是因为在童年期没有得到足够的关爱的观点,这让人们意识到这类人格特质可能更多的是由基因决定的,后天的成长环境只是起到了强化的作用而已。实际上,大量的研究显示,许多边缘型人格和反社会型人格者童年期得到了足够的关爱,他们的敏感和攻击性强,可能与童年创伤无关,而只是基因缺陷所致。

一项对暴食症(许多边缘型人格者和抑郁症患者有暴食症)的研究显示,暴食症患者大多存在早产或出生时体重较轻的问题,这些患者的母亲在怀孕期间身体状况可能不太好,无法给胎儿提供足够的葡萄糖。他们和他们的胎儿的催产素水平也较低,这导致胎儿难以与母亲建立起亲密的亲子关系。胎儿生产是一个母亲和胎儿协作完成的过程,难产儿或早产儿在人生的一开始就存在很难与自己母亲合作的问题,他们在未来也很难与自己的亲密伴侣合作。

催产素是一种爱的催化剂,它能链接母亲与子女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之间更有亲密感。催产素水平高者更具有爱他人的能力,催产素水平低下者则更易与人处于一种疏离或紧张状态,他们在婚恋中很难像正常人一样持久而稳定的去信任和依赖他们的伴侣。

所以人格障碍患者普遍的存在婚恋问题,大多数人格障碍患者在恋爱时会频繁地把自己的伴侣推开,经常想结束自己的婚恋关系。因为人格障碍会诱发融合焦虑与分离焦虑,人格障碍患者既想与人建立亲近的关系,一旦建立了亲近的关系后,又经常不知所措,会频繁地与亲密对象冲突或无缘无故地就会对亲密关系产生厌倦和恐惧心理。

随着现代精神医学的发达,我们人类对精神问题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了,也能认识到人格障碍是一种生理性疾病,需要治疗,而非单纯的性格不好或道德修养低下。精神医学界一直在探索人格障碍的治疗方法,帮助人格障碍患者减少对自己和他人的伤害,获得更为满意的生活,但社会大众对这个群体仍然缺乏了解。许多人不知道如何与人格障碍患者相处,也缺乏对这个群体的理解、关注和同情,最终导致大量类似悲剧的发生。

回到本案例来说,从陈某的诸多表现来看,陈某可能是一个高功能的边缘型人格障碍与自恋型人格障碍共病者,这类患者非常容易被激惹。如果于某掌握相关的知识,知道如何避免激惹陈某,如何更好的与陈某沟通,并且带其及时就医,得到精神科医生的专业性帮助,那么这场悲剧本可避免。

但因为社会大众对人格障碍普遍处于无知状态,即便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也对人格障碍问题近乎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罹患人格障碍,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人格障碍患者,所以两个高智商的“天之骄子”的人生亦不免要以悲剧收场。倘若他们接受过相关的科普教育,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所以,学习精神医学的相关知识不但可以让我们内心更平和,也能帮我们更好地理顺自己的人生。

增长见识和器量,可以改善不良情绪

德随量进,量由识长。故欲厚其德,不可不弘其量;欲弘其量,不可不大其识。

——《菜根谭》

在正常、平稳的生活中,绝大多数人的情绪都是稳定的。但是当我们遭遇人生的重大挫折时,比如自己或亲人罹患绝症,至亲至爱之人与我们生离死别,失去精神上的依靠和经济来源,家庭冲突剧烈到难以调和,亲密对象、家人、朋友、子女、父母在精神上虐待我们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时,我们便很难再保持平稳的心理状态。

大多数人在遭遇以上打击时,可能会出现抑郁、焦虑、悲痛、愤怒、哀伤、忧愁、自责、懊悔、羞愧等不良情绪,但一般来说,这种情绪是在正常范围内,也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得到平复。也有少部分人遭遇生活挫折时,这些不良情绪不易平复,他们更容易陷入这些情绪之中难以自拔,导致他们心力交瘁,甚至会影响到他们的人际关系和生活,降低其幸福度。

还有一些人在日常生活中,就呈现出很差的适应性。他们比普通人更敏感、多疑、焦躁、易怒、伤痛、抑郁,一些在一般人看来非常小的事情,也会导致他们小题大做,大发雷霆,甚至不惜把一段关系彻底毁灭。做出这些事情后,他们又陷入自责、羞愧之中。

一般人在正常状态中有较好的认知能力和自我安慰能力(在异常状态中短暂失常并不能诊断为某种疾病,如果在异常状态中仍然麻木不仁则反而是精神疾病),所以他们较易从精神困境中走出。但也有一些人对客观现实的认知存在偏差——过度疏忽或过度解读,前者麻木不仁,反应不足,后者小题大做,过度反应。

此外,由于种种原因,每个人的自我安慰能力也不一样。有的人自我安慰水平较强,有的人自我安慰水平较低,前者独处一段时间后,情绪就能平复,后者则在独处过程中,更易恐慌不安,抑郁焦虑,他们需要得到别人的安慰才能安定下来。

人之所以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既有生理因素,也有环境因素。随着脑科学的发展,当代的脑科学家们大多认为,抑郁症、焦虑症、躁郁症、精神分裂症乃至各种人格障碍,都有先天的基因缺陷。

荷兰的脑科学家迪克·斯瓦伯(其代表作为《我即我脑》)提出,绝大多数心理和精神疾病患者都存在先天性的大脑损伤,一个人在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刻开始,其人格特征便已被注定。所以他主张,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是可以被宽恕的,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是被一个受损的大脑所控制的,这些因为大脑受损而行为失常的人值得同情,不应被处以死刑。

同样,此类患者后天的生存环境基本上也是不可被改变的。因为基因都是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父母携带了某些不良基因,他们的行为也已经固定,他们的那些固定的行为导致他们的家庭环境非常不好。所以这些人在一种不良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幼时在环境中习得的行为习惯很难被改变,在旁人看来是他们不正常,但是在他们看来,却是别人不正常。行为矫正与治疗因此而变得异常困难。

当代心理学家Aaron T.Beck创建的认知行为疗法是建基在慈悲、包容、接纳、理解的基础之上。Aaron T.Beck认为,治疗师要矫正来访者的行为偏差,首先要秉承慈悲的心态,从根本上认识到他们也是身不由己的,要认可他们的感受,接纳他们,理解他们,最后才能真正的引导和帮助他们提高适应性。通常,我们说某个人患有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其本质实际上是这个人由于先后天的原因造成某些认知上的偏差和性格上的缺陷,导致他们对环境不能完全适应。

宗教最初建立起来的初衷也是心灵治疗,在原始佛教经典《阿含经》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佛陀带着他的弟子们走在路上,遭到了农夫的嘲笑,农夫问佛陀,你们不耕不作,靠别人的施舍为生,难道自己不羞愧吗?佛陀的回答是,农夫耕田为社会提供粮食,而他们自己在人间实行教化,则是在为人们提供精神上的食量,二者同样重要。农夫听完佛陀讲解的道理后,心悦诚服,皈依了佛陀。

佛教是一种典型的提倡慈悲为怀,提倡宽容的宗教。佛教的根本教义认为人是无罪的,这与基督教认为人有原罪不同。佛教认为缘起性空,一切的本质是空,因为四大(古代印度各哲学流派都将一切的源头归为地、雷、火、风等四大因素,在印度古代留下的奥义书中,这种观念很普遍)的和合(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缘起)而产生了有。

这个理念就是佛教中著名的“缘起性空”理念,是佛教其他理论的根本。佛教提倡的是无差别心的宽容,佛教鼓励信徒对一切众生都持慈悲、平等和宽容的态度。“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慈是慈爱,是一种建立在包容的基础上的无条件的博爱,悲则是佛教常说的大悲心,是同情恻隐之心。

从现代遗传学的角度来说,我们不但在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刻继承了来自父母双方的基因,还在生命早期的成长环境中,受到了家庭环境的影响,发生了表观遗传的改变。基因和成长环境共同作用,形成了我们的性格特征,所以我们的人格形成的过程的确符合“缘起性空”的理论。

我们只有对这些进行追根究底的认知,我们才能从心底里去接纳自己、宽恕自己,同时接纳他人、宽恕他人。接纳自己、宽恕自己了,我们便不会被自责和自我否定等不良情绪控制,接纳他人、宽容他人了,我们便不会在日常生活中与其他人冲突不断。

我们的很多情绪反应,都是生物在自然环境中生存时用以自保的必须反应,恐惧、愤怒、焦虑、多疑等不良情绪帮助我们对抗了许多危险。在人类还很弱小的时代,我们正是依靠这些情绪反应摆脱我们的天敌,得以生存与繁衍至今。

我们的这些适应自然环境的反应的生物学基础形成了特定的基因,成为我们人类基因库中的一部分。人类基因库中,大概有25000-30000种不同的基因,这些基因决定了我们的肤色、身高、视力、饮食习惯、性格特征等各方面的特征。我们人类的基因有99.9%的相似度,但那0.1%的不同却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别。也造成了一个家族与另一个家族,一个种族与另一个种族之间的巨大差异。

最近,发现了DNA双螺旋结构,并因此而获得了诺贝尔奖的美国科学家沃森因为提出了从基因的角度来说,人是不平等的观点而遭到了美国公众的一致讨伐,并被冷泉港实验室(世界著名的科学研究院)除名。他的观点虽然有过激之处,并触犯了人们对自由平等的信仰,但他也从生物学的角度指出了一个事实——由于基因差异,人与人确实存在太多的不平等,我们提倡的平等只是有限的平等。

我一向是信奉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则的,但是我如今也倾向于认为人和人只有在生而为人的权利和尊严上是平等,在其他很多方面很难做到平等。有些儿童一出生便要遭遇不幸,为恶性肿瘤所纠缠,很难活到成年,命运对他们何来平等?有些人继承了不良基因,罹患了身体或精神疾患,生来残障,不能适应自然和社会,没有劳动能力和生存能力,命运对他们来说,又何来平等可言?

理想的社会是每个健康人都要有一定的慈悲心,尽一些利他的义务,为社会上的那些残障患者或绝症患者做一些贡献,为他们提供福利保障。而医疗也应是一种人道主义事业,应对弱者进行必要的救济。但遗憾的是,现在的医疗大多是在为有钱人服务,真正更需要医疗服务的往往却是贫困人群。

人格心理学认为,由于先天的基因和后天的环境,造成许多人呈现不同的人格特征,有些人格特征非常有害,破坏人际关系,导致了许多矛盾,这些矛盾进一步会导致一部分人陷入焦虑、抑郁、愤怒、冲动、伤痛、空虚等不良情绪之中,我们只有纠正了这些不良的人格特征,才能从根本上提升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改善自我的生活质量,提升我们的幸福度。

以下十二种人格类型为常见的人格特征。

偏执型:暴躁易怒,多疑,无法接受批评,无法信任他人,永远觉得自己没问题,认为所有的问题都是别人的,思维僵化,性格顽固,容易曲解他人的正常话语或行为。
分裂样型:孤僻成性,无法感知他人的感受,对社会正常的礼节无法理解;情感疏离,不爱社交,除了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外,没有多少亲密的朋友,也没有兴趣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甚至可能性冷淡;对他人的批评或赞扬都反应冷淡。分裂样人格者大多单身,结婚者也容易离婚。
分裂型:有奇异的信念或不寻常的知觉体验,严重者会相信神鬼运势、超能力等,存在一过性或经常的幻觉,认为自己能看到不存在的人或事等;认为自己有独特的天赋;不注意外在形象,语言怪异。
反社会型:对社会道德规范、行为准则和义务无视,易冲动犯罪;日常表现与正常人无异,但性格冲动,行为不考虑后果,经常做出一些不负责任的事情;缺乏自省精神和同情心,伤害他人时,极少有内疚感。
边缘型:经常情绪失控,人际关系和个人形象不稳定;严重者可能做出自我伤害的行为(例如:过度消费、性滥交、物质滥用、鲁莽开车、暴食);情感不稳定、易变、反反复复;长期感到空虚。
表演型:容易有夸张的情感表达,渴望得到关注,很容易受他人的影响,感情易受伤害;行为表现很自我,有强求别人的倾向,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时,会有一些不顾后果的行为,令人难堪。在外貌和行为方面表现得过分吸引异性。
自恋型:对来自他人的批评易感,经常处于愤怒、羞愧、耻辱的状态,但自己又喜欢通过批评和贬低他人来满足自我的尊严。过分夸大自我的才能,但在强者面前又极容易自卑,被人否定时也容易自卑和自责。对成功、权力、荣誉、美丽或理想爱情有非份的幻想;嫉妒心强;有特权意识;处理亲密关系时粗暴,容易给爱人和子女造成巨大的精神创伤。通常,自恋型父母的儿女大多存在人格问题。
回避型:害怕被批评和被拒绝,因为担心自己被他人排斥而回避人际交往;容易低估自己,不敢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在感情生活中,容易持续怀疑伴侣,喜欢高度独立的工作,逃避社交。
依赖型:独立性很差,总觉得自己需要他人的照顾、支持和建议;认为自己是弱小的,他人是强大的。顺从他人的意志,为了得到他人的照顾,不惜牺牲自我,委曲求全,讨好他人。关密关系结束会有被抛弃感,会抑郁或产生轻生念头,需要很快开始新的恋情。
强迫型:对自己有过高的要求标准,注重细节、秩序、道德、流程以及旧有的经验;有完美主义倾向,刻板而苛刻;有过高的控制欲,容易挑剔自己和他人,与人相处存在困难。
被动攻击型:合作性差,在与人配合的过程中表面顺从,内心抗拒,甚至有攻击倾向,很抵触被人控制或剥削,与人合作时容易产生焦虑和抵触心理。
抑郁型:内心消极悲观,容易产生空虚感、脆弱感,觉得生命无意义,自己的人生无价值。对他人也容易感到失望,生活满意度低,容易产生焦虑和郁闷情绪,并认为自己无能为力,很难有真正快乐的时候,缺乏正面情绪。

这十二种不良的人格类型,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只是有些人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特别过度,以至于严重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也影响了家庭的幸福,最后导致自己成了家庭的麻烦制造者,自己也容易陷入孤立、抑郁、焦虑、暴躁、愤怒、恐惧、忧愁等不良情绪之中。

通常,这些人格类型都是在先天基因与后天不良的成长环境共同的作用下形成的,在生活中又不断地被强化,改变起来非常困难。但却不是无法改变的,美国心理学家Carol S.Dweck博士在其著作《终身成长》中提到了一个观点,他认为人的思维模式有两大类型,其一是固定思维模式,其二是成长型思维模式。固定思维模式者很容易一成不变,认为一切皆不可被改变,命运已被注定,他们相信宿命论。而成长型思维模式者则富有挑战精神,不断地超越自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一些看似一成不变的人格特征,通过调整思维模式,是可以逐渐被改变过来的。

这些人格特征严重者,就会成为人格障碍患者。如果我们身边有这样的人格障碍患者,我个人的主张是接纳他们,爱他们,帮助他们寻找医生,陪伴他们康复,但不要抛弃他们。我自己身边就有,目前我秉承的就是这一原则。

管控自己容易被激惹的情绪,也有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比如伯恩斯情绪疗法、辩证行为疗法等,这些疗法对那些容易情绪化的人来说,会有一定的帮助。这些是从西方心理学的角度改变自我的一些方法。

我们东方智慧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儒释道各流派中也都有许多修炼自我,提升自我素养,改变自我的办法。儒家提倡的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完整的思想修炼体系,如果我们能够把其中的前六项做好,也可以提升自我的思想境界,突破我们的一些人格缺陷。儒家的静坐与内省之法也是管理情绪的好办法。道家也有不少好东西,老子和庄子都为我们提供了不少优质的思想修炼的办法。

不过就提升精神素养来说,思想与方法最完备的要属佛家。佛教的六度(持戒、忍辱、布施、禅定、精进、般若)是一个完备的精神修炼体系,它包含了认知和行为两个方面的内容,西方心理学的许多疗法都在借鉴佛教的修炼方法。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以及后期的一位大学者龙树菩萨被列为世界十大哲学家之二,不为无因。佛教有一个完备的体系来帮助人脱胎换骨,但这个完备的体系操作起来不容易。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需要一个慈悲为怀的导师才能学习到真正的佛教六度。

持戒要求我们有所为,有所不为,佛教有许多戒律,对出家人和俗家弟子的戒律都很多。但简要来说可以概况为十善十恶,佛教认为杀、盗、淫、两舌、恶口、妄言、旖语、嫉、恚、痴为十大恶,这十大恶若中止,便为十善。持戒要求我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实际上可以减少许多人际矛盾。

忍辱则要求我们克制自我的情绪,我们可能会遭遇一些令自己不愉快的事情,那么在这种时候,佛教要求我们对不可更改的事实采取接纳的态度,不恼怒,不去做过多的对抗,宽恕他人。

布施要求我们有慈悲心,把自己的财物、智慧,甚至身体器官都施舍给其他人——最著名的割肉伺鹰典故就是讲佛陀连自己的肉都可以施舍给老鹰吃了。佛教的专业术语是财布施、法布施、无畏布施。我们现在当然不建议人随便抛弃自己的身体器官,但是确实可以从多方面帮助他人,提升器量。

禅定则是一种特殊的修行方法,通过静坐观心等方法来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们通常所说的坐禅是禅定的一种形式,但是更高级的禅定则是《六祖坛经》中所说的:“内不乱即定,外离相即禅”,这种状态需要智慧与阅历上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才能达到。

精进就是一种不断超越自我,不断提升自我的精神和行为。当我们已经改善了一部分,我们对自己再多提点要求,进一步挑战自我,提升自我。这实际上与成长型思维很相似。

般若则是精神解脱的终极法宝,般若很难意译成中文,它实际上是一种知行合一的智慧,或者按照佛教的说法叫觉行合一。是信、愿、行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并且已经内化为自己精神的一部分的状态。到了这种状态,人就已经从痛苦中解脱了。

所以佛教的六度也是我常常推荐给一些很难平抑自己内在情绪的患者的自我修习方法,我个人一直在反复使用佛教的六度来提升自我的精神承受力,所以当我意识到自己陷入精神压力之中的时候,我便开始独处一段时间(这类似于佛教的闭关),用佛教的六度理论来帮助自己完成一次跨越。这个过程完成后,思想高度就再上一层,精神上的痛苦也解除了。

我出生在一个佛教家庭中,自己也阅读了许多佛教相关的著作,我虽然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我对佛教六度这种精神修炼的方法还是钦佩之至,六度是一种完美的认知与行为疗法的结合。我觉得任何人在理性的指导下,采用这六种修习自我的方法,都能够不断提升自己的精神内核。

但正如佛经中所说的,“邪师说法,如恒河沙数”,佛教从一诞生开始,便成了许多人牟利的工具。很多人为了通过它牟利,添加了许多佛陀本人不认可的东西到佛教中,最终导致佛教变样走形。以至于许多人信仰佛教走火入魔,最后不是得到了解脱,反而是受到了伤害。更有甚者,通过宗教骗财骗色,无恶不作。这都是我们需要警惕的。

如果您在阅读本文后,希望进一步了解本文提及的更深层的知识,更好的管控自己的情绪,提高自己的幸福感,可以参阅以下著作:

《伯恩斯情绪疗法》(作者伯恩斯)、《人格障碍的认知行为疗法》(作者Aaron T Beck等)、《辩证行为疗法》(作者马修.麦克斯等)、《终身成长》(作者卡罗尔.德韦克)、《佛说四十二章经》、《人格:认识自己,做更好的你》(作者丹尼尔.内特尔)、《情感勒索》(作者苏珊.富沃德)、《煤气灯效应》(作者罗宾.斯特恩)、《中年之路:人格的第二次成型》(作者詹姆斯.霍利斯)、《习得性无助》(作者塞利格曼)、《积极心理学》(作者塞利格曼)。

人的成长是一个毕生都不会停止的过程,愿你在不断地阅读和思考中,成就更美好的你自己。

磨砺出一个坚强、完整而又平和的精神内核

人类有权不完美,这种权利是不应该被剥夺的。不仅这样,人还应该有权渴望自己想要的事物、有自己的需求。就算要妥协,也应该是双方相互的妥协。

——(美)Randi Kreger

世上几乎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而我们人类这种群居动物,又必须得在许多方面与人共存,共存便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矛盾与冲突。通常,这种矛盾和冲突是双方的人格缺陷造成的,而不是单方面的。但如果我们要想幸福和快乐,我们却又不能寄望于别人改变自己,只能我们自己来改变自己,以提高我们对环境的适应性。只有在需要长久相处的最亲近的关系之中,我们才需要彼此妥协,互相适应。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我们要想提高我们生活的幸福度,首先就要磨砺出一个坚强、完整而又平和的精神内核。如果我们拥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内核,那么不管我们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可以起码做到自得其乐。中国有句古话,“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一个人之所以能“心安”和“性定”,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坚强、完整而又平和的精神内核。外界的风浪再大,他都可以依靠这个精神内核,屹立不倒。

我们无法期望这个世界是完美的,无法期望来到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完美,或者最起码是和善或精神状态基本健康的,我们的亲人和爱人可能就不那么完美无缺。所以,除非我们完全不需要接触外界,完全不需要任何亲近的关系,否则的话,我们就必须把自己的精神内核磨砺出来。

我之所以用磨砺这个词而不是用修炼,是因为我们常说的修炼,是指一个人主动地去提升自我。但实际上,我们在生活中,仅靠主动提升自我是不现实的,主动提升和闭门造车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往往还要经历现实残酷的拷打,被动成长。

苏东坡曾以为自己自我修炼得很成功,高兴地给他的朋友佛印和尚写了一首诗,形容自己已经“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台”。佛印和尚看完后,就回复了一个字“屁”。苏东坡看完后勃然大怒,连夜过江找自己的这位老朋友理论。佛印和尚早知他会来,在门上贴了一行字:“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苏东坡看完后恍然大悟,原来闭门造车式的自我修炼只能修炼出自以为是的“心安”和“性定”。

其实真正的“心安”和“性定”是需要在实际生活中去磨砺的,在真实的人际矛盾中去“对境治心”。我们每个人看似明白自己,其实不然。只有对境起心了,我们才知道,哦,原来我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和宽容,定力没那么好。遇到令人难受的事情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有情绪反应——当然,是人都会有情绪反应,只要不过度,就不会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

我们在一件件具体的事情中,去对治自己内心的“障”,治着治着,那些“障”便消除了,我们的性格也就越来越完善了。每个人的人格一生都在发展,只是有些人成长的速度快点,有的人成长的速度慢点,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在原地打转,几乎毫无成长。

这个“障”用现代心理学中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人格问题。严格说来,人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人格问题。只是有些人的问题轻微一些,有些人的问题严重一些,特别严重的就是人格障碍,影响人的正常社交。问题轻微的人,如果自己善于反思的话,就能像孔子的得意门生颜回一样,“不迁怒,不贰过”,犯过一次错误后,便明白自己的精神内核存在一些问题,自己去修复自我,下次就不再犯了。

我们常说社会是一个大学堂,它会教会我们做人。其实这句话真正要表达的内涵是,他人会教会我们如何修正自我的人格。我们深度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我们或许能意识到,或许意识不到的改变。正向的改变是“见贤思齐焉,见不贤内自省”,负面的改变是这些人滋生了我们的贪嗔痴慢疑,让我们变得越来越暴躁和偏执。一段关系的好坏,要看这段关系是否给我们带来了正向的成长。如果我们在这段关系中变得更宽容、更平和、更美好了,那这段关系就是好的,反之亦然。

人既要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又要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可以让我们不必活得那么低自尊,承认自己的不完美则可以让我们不断地提升自我。不完美的自我也很好,也有权利过幸福的生活。更完美的自我是我们心之所向,人人皆有“止于至善”的追求,这应该受到鼓励。

整个人类社会正是在这种“止于至善”的追求中不断进步的,生活的磨砺是我们“止于至善”的真正助力。只有那些让我们感到痛的事情,才会促进我们真正的成长——趋利避害的天性会让我们在痛苦中提升自我的适应力。

所以我们要感恩每个给我们带来美好感受的人,也要感恩他们偶尔给我们带来的痛。没有那些痛,我们不会发现原来我们自己的精神内核还不够坚强,不够完整,也不够平和。我们要远离那些只给我们带来痛苦,不给我们带来快乐的人,远离后也要感恩他们,感恩他们教会了我们如何规避痛苦。

只有心理极度不健康的人才享受痛苦而拒绝快乐,生物的天性是趋利避害,人类天生的渴望幸福快乐,拒绝痛苦。那些深陷在痛苦之中难以自拔的人,也渴望自己能轻松快乐地活着。这是我们每个人能够成长和痊愈的天然基础,正因为有这种天然基础,我们才有可能自愈。一切心灵疾病,归根结底,最后依靠的是自愈,他人只是我们的镜子,让我们照见了真实的自我。

自我倘有缺陷,就必定会给我们带来痛苦,如果我们有勇气修补这些缺陷,我们便自愈成功。如果我们拒不承认自己的缺陷,更无意愿去修补它,我们便很难在当下自愈。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还需要经历更多的痛苦,承受更多的磨难才能成熟。

这也意味着我们没有找对“镜子”,我们遇到的他人照不出我们真实的面目,我们需要继续前行,寻找到那个能照出我们真实面目的他人——两个互相理解而且坦诚相待的人,才能促进彼此的成长。

能从痛苦中找出自己的问题的人,成长的速度最快。不断埋怨他人,指责他人的人,离真正的解脱还很远。所以,当我们既平和又知足,既能找出自己的问题,又能宽恕自我和他人时,我们的幸福便会不期而至。人只有从痛苦中解脱了,才谈得上幸福。否则的话,每天为痛苦折磨,何来幸福可言呢?

从盲目乐观主义走向谨慎乐观主义

除了不可穷尽的真理以外,没有任何权威。而对真理,一方面,任何人都可以追求;但另一方面,谁也不能说自己掌握了最终的真理。

——德·卡尔·雅思贝尔斯

我今天看到一个笑话,有人在知乎上提问:“为什么说‘免于被哲学打扰的人生是非常幸运的’?”排在第一的回答是:“你愿意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快乐的猪?但实际上很多人并不是痛苦的苏格拉底,而是痛苦的猪。”这个笑话对我来说,比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专业的哲学书籍更有启发意义。

我二十岁左右,是个不折不扣的盲目乐观主义者,当时我和我哥哥住在一起,我们经常讨论各种问题。我哥哥总是看到事情的不可行性,并因此而认为该事不值得做。而我则总是看到事情积极的一面,所以我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去尝试一下,失败了就重新找路走。

如今我四十多岁了,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了。而且我还经历过两次抑郁发作,一次是我母亲去世让我陷入非常抑郁的状态;第二次是前不久,我因为生活压力过大,遭遇中年人的情感危机而再次陷入抑郁状态。经历过这样两次抑郁发作,我深切地体会到了在抑郁状态中,那种悲观的反刍性思维带来的痛苦,我因此而成长了许多。

整体来说,我如今仍然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因为我人生的底色就是积极乐观的,这是不可被改变的。如果我的母亲去世都不足以让我从一个乐观主义者转变为一个悲观主义者的话,那么其他的事情大概也打不倒我,毕竟这世上比失去母爱还痛的事情不多。

但是我现在确实认识到人生的实相不是完全积极乐观的,它也有消极悲观的一面。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这八种苦,每个人都会去经历。要说这些事情也是积极乐观的,只能说这个人精神不正常。精神正常的人在遭遇这类事情时,也会悲伤、痛苦、抑郁和焦虑。医学上并不把这些当作疾病来对待,而只是把它们当作短期的应激反应。

不过人在经历了这样的大悲大喜后,就会有所彻悟。我们会认识到以前的想法有幼稚的地方,过去,当我听到别人说某件事情不可行时,我可能会藐视这种说法,我相信通过个人努力大概率能够做成功。现在我就不一定还那么有把握了,尽管我还会一如既往地去努力。世间万事,消极悲观因素也不容小觑,有些就是我们战胜不了的。一旦发生消极结果,除了接纳,我们别无他法。就像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我并不能接纳这个现实,但那又如何呢?人死不能复生,她终究是活不过来了。

不夸张地说,我现在每周都在面临生死,总有一些患者病情太严重,治疗无效要死亡。这种消极的结果,我就必须接纳。如果我不接纳,我就只能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崩溃。人都是会死亡的,今后我还会失去其他的至亲至爱之人,甚至有一天,我自己也要面临死亡,这些也是我必须接纳的。

对自我和自己的人生遭际不能接纳是人生最大的苦,许多人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久而久之就成了迁延不愈的抑郁症、焦虑症、躁郁症、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病。无法放下过去,我们便无法走向未来。人一旦沉湎在因为无法接纳而导致的反刍性思维之中,思考便是人生最大的灾难。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思考带来的最多的就是痛楚。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免于被哲学打扰的人生的确是幸运的。

但另一些人因为天性热爱思考,他们为哲学问题而沉思的时候,内心却是欣悦的。对这种人来说,被哲学打扰的人生就是幸福的。

不过哲学也好、心理学也好、精神病学也好,都可能是无底深渊。当我们过度思考时,我们便会掉进去。人在思考这个问题上,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如果思考让我们感到累,就要多去过过现实生活。就是我们常说的要脑体结合、劳逸结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身心健康,不至于因为思考而走火入魔。

任何关于人性和人心的论述,我都不愿意把它们当终极的真理。尤其是与精神哲学相关的一切——包括我非常喜爱的佛学,它们都是存在缺陷的,有值得质疑的地方。一切自视过高的学说,不值得全部相信,越接近真实的真理,越谦卑。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掌握所谓的终极真理,我看任何书,都是以存疑的心态去看的。倘若不如此,就很容易中毒。

我在高中的时候,我的老师用一种非常特殊的方法来引导我读书。他每周都会给我带来几本至十几本课外读物,这些都是很经典的哲学、社会学、文学、历史方面的名著。这么多的书,我即使不需要完成学业也读不完。但他从来也没有要求我读完,他甚至都不关心我读不读,他就只是负责把书放在我课桌上,让我随手翻阅,喜欢的部分读一读,不喜欢的都放过。

这些书五花八门,无法被归类到任何一个专门的门派或领域之中,作者与作者之间的观点也互相冲突。这种读书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培养了我兼收并纳、大而化之、批判吸收、推陈出新的能力。这样读书,我们能不迷信任何人的观点,不会人云亦云,逐渐形成自己独立思考的习惯。我的老师还有一个期望,他期望我能够贯通中西,集其大成。同时他还告诫我要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不要锋芒毕露,浅尝辄止。我活到今天,仍然觉得他的教诲对我一生有重大意义。

我现在学习任何一门学科的新知识,学完后都会想一想,我从中收获了什么,同时这门学科中又有多少东西未必有道理。对该学说中讨论的某个特定的问题而言,我们换个视角去看,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比如说西方人格心理学中提及的分裂型人格特质,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下,可能就是所谓的“出世”的隐士,这是历来的中国读书人追求的最好的境界之一。中国读书人在儒释道文化的影响下,很喜欢以出世的心态来做入世的事情。在我们这种文化环境下,离群索居、享受耕读生活而不忘回馈社会的人,并不叫分裂型人格,而叫隐士。隐士的生活,可以丰富多彩,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同样,两性关系在西方心理学看来,也是以互有所图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存在人格障碍问题的两性关系,简直是一种令人心寒的以资源掠夺为目的的献媚和欺骗。这么看来,所有的爱情,都毫无真情可言,只不过是生物界的两性之间为了获得生存资源而进行的交易或变态交易而已。这样的理论学完后,人会不寒而栗,会对自己体会过的真情实感产生怀疑,大有不敢直视人心的感慨。

但我们必须看到,这是多么极端的一种认知。人和人之间,并不是如此功利。一项关于共情的心理学实验显示,人天生的具有利他的心理,只要不伤及自己,每个人都可能会做出利他的行为。爱可以激发出非常高尚的心理和行为,不可否认有人的爱是功利的,但大多数人的爱并非功利的。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至于在看到类似的认为爱是一种功利性行为的观点时灰心丧气。

类似的书,只有反刍性思维的作者才能写出来。当然,这些作者的思维从他们的视角上来看,的确是正确的,他们的逻辑也很严谨。只不过他们本身就是在消极环境中长大的人,他们看到了人生消极悲观的一面,没有看到人生积极乐观的一面。他们相信人性是恶的,所以总是以恶度人,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他们成长的过程中,遭受过许多人性恶,他们的思维已经形成了惯性,认为人性就是恶的。

季羡林先生说他活到九十多岁,终于认识到这世界上也是有坏人的。我在前44年,总是被我父母、兄长、亲友、恋人不断提醒,不要把人心总往好的地方想,要提防坏人。这可能是因为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坏到我认为无法情有可原的人。我得到过足够多的照料和关爱,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积极乐观的,这也是我哥哥当年为什么要给我贴上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的标签。

季羡林老先生原谅过文革时整治过他的人,当他重新掌权时,没有为难过这些人,没有给他们小鞋穿。季老说,易地而处,如果我季羡林站在他们的位置上,未必比他们做得更好,所以没有什么不可宽恕的。这种宽厚的胸怀是一种升华过的人格,他超越了世俗的恩怨,所以他也不会睚眦必报。

我相信季老在九十多岁的时候,所说的他终于认识到这世界上也有坏人的话也只是一时的气话。转过背后,他还是会宽恕所有人,并不会轻易地把人性恶的标签贴在任何人身上。季老继承了中国儒家的忠恕之道,所以一时的情绪并不能影响他长久的行为习惯。

对一个在爱的环境中成长的人来说,世俗认定的十恶不赦之人也都有可宽恕之处。人之所以作恶,并非他们主观上想作恶,必因他们的基因与成长环境相互促进,导致他们形成了反社会人格,才会让他们成为作恶之人。哲人的职责是发现这些人作恶背后的原因,宽恕这些人;医生的职责是宽恕和同情这些人,治疗和拯救这些人的灵魂。

况且,所谓的人格障碍的背后也有社会对人性的压制的原因存在,我们建立起来的这个社会本身不够完美,我们不能容纳一部分行为出格的人,才导致他们被排斥,变成了“有问题”的人。倘若我们的社会足够完美,充分重视每个人的个性,所谓的人格障碍或许也不存在。

人与人之间有冲突,国家与国家之间有冲突,文明与文明之间有冲突。亨廷顿还提出了著名的文明冲突论,认为人类终将为文明冲突而战。一个人因为个人的认知、信仰和行为习惯与其所在的社会文化相冲突,并与其周边的人大起干戈,这与不同文明之间发生冲突而大起干戈有何区别呢?其本质其实都是因为某种主流势力无法容纳人格与文明的多样化而已。

但生物进化的方向就是多样化,如果没有这种多样化的话,地球上何来如此丰富多彩的物种资源?人格多样化和文明多样化也是生物进化的一种必然结果,只不过狭隘的人类不能包容和接纳而已。

所以任何书籍,看看即可。其他人或者我们自己所做的所有的哲学思考,也不必完全当真。终极的真理还没有诞生,没有任何一个权威或宗教教主值得我们五体投地的崇拜和信仰。如果我们喜欢当一头快乐的猪,那就偶尔放下沉思,在一天的某个时刻,去当一头快乐的猪吧。

深入认识自我,有利于提高生活的幸福度

在奉献的过程中,不断探索未知的自己,不断发现新的自我,并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为了这个目标,人注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困难越大,越会发现那个了不起的自己。所以,要坚持克服困难,奉献一生。我相信与困难相比,得到的喜悦更多。

——日本医生日野原重明《活好:我这样活到105岁》

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

——《金刚经》

人的一生,最应该探索的一个人是自己。只有我们把自己认识清楚了,我们才能知道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虽然随着心理学的发展,有各种各样的量表来帮助我们认识自我,但是我们还是很难从这些量表的结果中认识到最真实的自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量表本身也不一定科学。

举例来说,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去做人格障碍相关量表上的题目,最终的结果可能会显示他们在偏执型人格障碍、抑郁型人格障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等方面几近满分。但当这些孩子过了青春期,再让他们来做同样的量表,他们的得分就会显著下降。

大多数高三学生可能都有一定程度的焦虑和抑郁,但这不足以证明他们存在焦虑症或抑郁症。他们只是因为外部压力过大,才会如此。高三毕业后,他们的焦虑和抑郁情绪就不复存在了。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在这个时期测试的某些项偏高,就认为他们存在问题。亲人亡故或失恋的人做相关量表时,也会有差不多的结果。

同样,人过中年后,我们来做人格障碍方面的测试的时候,可能在某些项上得分就会比较高。比如分裂型、分裂样这类与人际交往减少相关的人格特征,在大多数中老年人身上都会比年轻人要显著。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正常人也会减少人际交往,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人格是由若干人格特质构成的,每个个体的人格是由少数核心特质以及若干主要特质和许多次要特质组成,这些特质互相作用,使得一个人达致一个基本平衡的状态。一个典型的分裂型人格特质者,可能同时还存在一定程度的边缘型人格和抑郁型人格特征,那么这些人格特征就能中和掉分裂型人格过度脱离现实的缺陷,让这个人具有与其他人共情的能力和与现实世界妥协的能力。

人格由5个因素构成,这5个因素分别是:1.开放性;2.尽责性;3.外向性;4.随和性;5.神经质。这五个因素各自又包含了一系列的更具体的人格特质,比如,外向型因素就包含了正面情绪、自信决断和有活力等人格特征。所以如果一个人基本状态是乐观自信的,他就属于外向性人格。一个人的包容性很好,他就属于随和性人格。

不同的人身上存在不同的人格特质,这些人格特质进一步形成了一些较为明显的人格模式,概况起来有以下12种:依赖型人格、回避型人格、强迫型人格、抑郁型人格、偏执型人格、分裂样人格、分裂型人格、被动-攻击型人格、自恋型人格、表演型人格、反社会型人格、边缘型人格等。

以上这些人格模式,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同人在不同项上表现不一样。只有在某些项上表现特别显著,并严重影响了自身生活质量,让自己的生活不幸福了,让身边的人也深受其苦的人格特质,才构成人格障碍。一般来说,这样的人的人格障碍测试结果分数很高,甚至接近满分。

60分以下的,基本上都只是一种倾向性的人格特征。而15-30分左右的,基本上是我们人类为了应对社会生活,必须具备的一些基本的人格特性。如果一个人一点倾向性的人格特征都没有,他可能不适应现在这个分工明确的社会。因为在我们现代社会里,人类普遍是靠从事某项专业工作谋生,不像农耕时代可以完全自给自足,所以适度的倾向性人格更有利于一个人成长为社会需要的专业人才。

如果一个人在某项人格特质上得分过低,未必是好事。比如我在表演型人格和依赖型人格上的得分均为0.2分(满分100分),这意味着实际上我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时,就存在很大的劣势。

表演型人格有它的作用,它就像我们的保护色,如果一个人在这方面的得分接近0分,意味着这个人在这个社会上不会作伪,这会给他的生存带来危险,总有人会别有用心地接近他。但生物适应环境的天性可能会让一个没有保护色的人谨慎得很,这足以弥补他因缺失表演型人格的不足——谨慎也能预防很多风险。依赖型人格得分很低,意味着一个人独立性很强,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这个人不太容易与其他人建立合作关系,他更适合去做需要独立完成的工作。

各种人格都是我们在漫长的进化史中,进化而来的生存策略。那些对生存、资源的保存与拓展及繁衍后代有促进作用的、由遗传决定的“策略”,会受自然选择法则的青睐,被保留到人类的基因库中。这些原始策略经衍生变化,其夸张、极端的形式可见于症状性综合症(如焦虑障碍及抑郁障碍等)及各种人格障碍(如偏执型人格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等)。

每个个体生而需要食物、保护及帮助,这些需求将贯穿人的一生。我们对这些需求表现出渴望、驱迫及驱力,力求获得满足。而且,个体不仅倾向于渴望生存的必需品,同样也需要“人的资源”——我们需要某种依恋关系,因为这些依恋关系能给我们带来安全感,他们能满足我们对生存资源的需求。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安全感越低的人,越倾向于热切地寻求伴侣而不是独处。但他们在寻求伴侣的过程中,往往又饱受挫折,因为他们需求的是一种畸形的、对伴侣要求过高的依恋关系。

每种人格实际上都是在这样的一些基本需求的驱动下形成的。有些个体能够轻易获得生存资源,他们的独立性较强,依赖性很低,但他们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另一些个体依赖的对象。所有个体都在群体中以共生的方式存在着——我们看似复杂的人际关系,其背后的生物原理却极为简单。

正常的个体在各种人格特征方面的表现基本上都是均衡的,即便偶有倾向性,也不会严重到形成人格障碍的程度,不至于出现久久不能痊愈的症状性综合症(如焦虑障碍或抑郁障碍)。但有些个体所继承的基因和后天的生存环境让他们在某些人格特质方面畸形的突出,这就导致他们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症状性综合症及人格障碍。

要想克服我们自身人格上的一些缺陷,我们就要或从阅读,或从自己的人生阅历中去汲取特别多的智慧,圆满我们自己。当我们自己圆满了,我们就无需过多的向外界索取。《金刚经》中说,一个觉悟者,需要在许多佛处种善根,得到他们的启迪,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觉悟者。博览全书和饱经沧桑都能让一个人心智成熟,所以古人云,人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们只有心智成熟了,才能融入到群体之中去,才能和我们的人生伴侣亲密无间——人是群体性动物,即便出家修行,也避免不了要与其他人打交道,所以环境的问题不是关键性的,关键的是我们自己的适应性。所有的抑郁、焦虑、惊恐情绪以及各种人格障碍,归根结底,是我们适应性出了问题。

人在心智不成熟时建立起来的依恋关系是存在偏颇的,这些偏颇会导致依恋对象过得并不舒服。生物的本能是趋吉避凶,如果在一段依恋关系中,一方感受不到自己想要的舒适度,他们就会逃离。这段关系之所以无法满足某一方的需求,可能与这段关系本身有关,也可能与某一方存在人格障碍有关——因为当一个人的需求超出正常规范,另一个人是很难真正去满足他们的。比如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就是无休无止的索取者,大多数靠近他们的人都受不了,最终会逃离。

我们通过这样的学习,不但可以深入地了解我们自己,也能更深入地了解他人。我们可以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知道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免受侵害。同时我们也能在这个过程中知道自己存在哪些偏颇,通过真正的内省来纠正这些偏颇。渐渐地,我们便能达致一个基本平衡的状态,成为一个更健全的自己,我们在生活中与他人的冲突也会因此而减少很多,焦虑、抑郁、惊恐等不良情绪会离开我们,我们的幸福感会提升。

人生就像在大海中遭遇海难,每个人最主要靠的是自救。我们通过学习更多的知识,通过真正有价值的内省,通过反思自己的人生,可以达到促进自我成长,重塑自我的目的。心灵的成长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幸福感,也会减少我们肉体承受的许多痛苦。因为许多躯体疾病,的确是情绪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