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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尽劫波初心在——写在45周岁生日时

今天是我45周岁的生日,过了这一天,我就进入46岁(虚岁47岁)了。

昨天,北京金融法院的法官给我发来了我与某保险公司的代位求偿纠纷的终审判决书,终审维持了一审的判决,驳回了该保险公司的上诉。这意味着我2023年11月19日发生的交通事故引发的这场代位求偿纠纷的终审,我又胜诉了。这是我此生经历的第一场官司,在不被北京市法律工作者看好的情况下,一审和二审我都通过逻辑严密的辩护胜诉了。

这首先要感谢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帮我出谋划策的朋友们,也要感谢那些坦言我大概率赢不了的朋友们。他们从正反两个方面启迪了我的思考,让我形成了更为缜密的辩护思路,使得这场官司的另一方的法务人员在一审和二审中都无力招架。

这是北京市首例如此判决的案例,我的这一案例改写了北京市既往的审判惯例。我不知道从此以后北京市的类似纠纷是否会参照我的这一案例判决,但我总算是在北京市实现了零的突破。我个人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场胜仗对推动法治的进步,也许做出了一点点贡献。

我国不同省份的法院对交通事故中,非机动车和行人在被交通部门判定有责任的情况下,应不应该赔偿机动车车损的问题上,判决思路是不相同的。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判决思路,一种判决思路认为非机动车和行人应该承担机动车车损,另一种判决思路认为非机动车和行人不应该承担机动车车损,只应该通过减轻机动车向非机动车赔偿的比例来体现对非机动车和行人的过错评估。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这两种判决思路都有大量的案例,同类案件不同判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

北京市既往是支持非机动和行人应该赔偿机动车车损的,重庆、辽宁、内蒙等地也支持非机动车和行人应该赔偿机动车车损。所以在这些地区,非机动和行人一旦与机动车发生了交通事故,可能就不但人会受伤乃至死亡,还可能要赔偿机动车的修车费。但上海、天津、广东、河北、河南等地的法院是不支持非机动车和行人应该赔偿机动车修车费的。我咨询过北京市的法官、律师、交通警察,他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我,我的官司必输无疑,所以我在一审和终审中都胜诉了,他们都感到很意外。

实际上在二审中,对方法务举了他2023年打的一场同类的官司为证,希望二审法官推翻一审的判决。在那场官司中,非机动车一方被撞死了,但保险公司的法务还是胜诉了,成功的从死者的遗产中要到了汽车修理费,与他对垒的是北京市某律所三个专业的律师。所以,我之前请教的北京市的律师、法官和交警们都如此肯定地认为我必输无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赢来的这一判决在全国的非机动车与机动车发生交通事故后,保险人代位求偿纠纷中,也是改写了既往的司法惯例的首例判决。我的这场官司或许会成为典型的风向标案例之一,被其他的法律专业人士参考和引用。因此,它对推动我国法治进步也有一点积极的意义。

我曾想过我可能会有一线胜诉的机会,但万万没想到胜诉得这么容易。一个法官朋友看完我在一审和二审中写的辩护状后,反问我,逻辑如此严密的辩护状,你自己如果是法官的话,你反驳得了吗?他还说如果我改行当律师,可以成为中国最顶级的大律师之一,这是由我缜密的思维能力决定的。

一审结束后,我曾撰文介绍过我是如何打赢这场官司的(见拙文《我是怎样打赢一场法律专业人士不看好的车祸理赔官司的》)。很巧的是,这篇文章被北京市的另一位同类事故当事人家属看到了,他联系并告诉我,他们目前正在面临着同样的官司。我的胜诉鼓舞了他,他也从我公布的辩护思路中受到了启迪,他正打算借鉴我的辩护思路去应诉。

我希望他也能成功,只要有几个案例成功了,未来北京市的类似案件的审判规则就彻底改变了。我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够从我的辩护思路中受益,在类似的官司中胜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保险公司们就会知难而退,不再在这样的问题上白费力气,起诉非机动车和行人,交通法保护弱者的立法精神和我国政府为促进司法公正而大力推行的以类案同判制度为核心的第五次司法改革的精神也能得到彰显。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我们湖北老家的一位叫孙志刚的青年在外务工期间,被联防人员查暂住证时遭殴打致死,而不惜冒着被打击报复的风险,参与到呼吁废止中国城市管理收容条例的活动之中,写作了多篇在网络上影响力较大的文章,成为当时主要的意见领袖之一。

最终这件事情引爆了舆情,当时一同参与这一活动的热心人士们的呼吁得到了我国政府的回应,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总理签署了废止城市管理收容条例的法律文件,从此我国在异地务工的人员再也不用因为身上没带暂住证而忐忑不安了。

45岁,我又因为涉入这样一场诉讼,成功地打破了北京市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直辖市的审判惯例,改写了固有规则。我觉得这两件事情对社会的进步都是有积极意义的,我此生能够参与到这样的两件事情之中,也不算虚度了。

打这场官司时,我跟孩儿妈说,无论我们胜诉还是败诉,都要保持平和的心态。我努力去应诉是为了改变社会现状,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应淡然处之,不对任何人怀恨在心。如果我们败诉了,那就当这笔钱是给保险公司员工的养家费,保险公司为社会解决了就业问题,也是在为社会做贡献。法官如果判我们败诉,也有其道理,毕竟这个问题站在不同立场上去看,结论不一样。

我还劝慰她,不要因为我们遭遇的任何不顺太过焦虑,我们应该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当作上天安排的磨炼我们的历程。我们只有经历了这些历程,我们的心智才能得到成长。同时,我们也应把这些当作我们要去承担的社会责任。生而为人,我们活在这个社会,又繁衍了后代,我们有去改进社会的义务,让这个社会变得更适合大家共同生存,这是对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

孩妈说,她是个小女人,无法把自己的思想境界拔高到这种程度,她只要自己的丈夫安全就行,如果败诉了要赔钱,她就拿她的工资去帮我赔,她希望我的心情不受影响。对她来说,我在一场车祸中幸存下来,就已经是上苍在眷顾她,她知足了,她能接受坏结果,赔钱就当消灾。

我已经在这世上过了半生,经历过许多风雨和坎坷,但还是没有被改造成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的初心还在,依然怀抱理想主义,对促进社会进步一直都有自己的执念。虽然我自己也算不上好家伙,有许多臭毛病,在情感上也亏欠过许多人,但是我还是认为好的社会制度对所有人都有益,我应该参与到改造社会的活动中。我之所以长期笔耕不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希望促进社会的进步。

单个自然人的力量虽然渺小,但是不断努力,或多或少也有点作用。和少年时代急于求成相比,人到中年多了份淡定从容,我们想做成一件事情,会不急不躁地去做。同时,我们也知道了社会的复杂性,知道改变这个世界要从一件件小事做起,而非靠一些不切实际的宏大叙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缜密的思维和坚定的意志确实可以在生活中帮助我们做成许多其他人做不成的事情,在我信心动摇想放弃时,我的几个同样热衷于推动社会进步的亲人和朋友都鼓励我继续前行。他们劝说我秉承“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心态去应诉,有个朋友说常规是被用来打破的,总要有人去做,常规才能被打破。如果有能力的人也不去努力,那些平民百姓就更加没希望了。他们的这些话让我再次坚定了信念,认真学习相关的法律知识,撰写答辩状,积极应诉。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了结了此事,我的心轻松了许多,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旷日持久,需要花费两年左右的时间去应对,想不到两个多月的时间就结束了。放下这个包袱后,我准备全力以赴地去应对自己的学业,好好学医,这是我最看重的事情。与生命相比,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我希望能够在未来的五到七年,认真而系统地把生命科学的各个领域的新的基础知识都学习一下,全面的提升自己。

从我正式拜师并签署师承协议,成为中医学徒,跟师临床到现在,12年过去了。这12年以及这12年之前的许多年,我一直在见证着人间的生离死别与悲欢离合。每次当我深入地去学习一个新病种时,我就打开了一扇新的痛苦的地狱之门。

统计数字是冰冷的,在书本上,那些让人痛不欲生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疾病的患病率只是一个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百分比。用这些百分比去乘以人口总数,再去接触一些典型的病人,倾听他们的心声之后,我们能看到的就是一个个数量庞大而又痛苦万分的群体。

癌症、脑卒中、中风后遗症、慢阻肺、渐冻症、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抑郁症、焦虑症、阿尔茨海默症………,这些疾病的名称的背后是无数人的眼泪和无数家庭的哀愁,有许多人因为无法承受疾病的折磨而自杀身亡,以死来结束活着的痛苦。人,乃至整个动物界都是有感情的,疾病折磨我们自己或我们的亲人,造成巨大痛苦的时候,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临床实践的时间越久,我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浅薄和无能,也越能体会到人类在自然和疾病面前的渺小。我们是那么的盼望挽救那些至亲至爱之人的生命,缓解他们的痛苦,但往往事与愿违,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尽折磨,最后痛苦地离开人世。细胞从在我们这个星球上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被设定了自动凋亡的程序,生命是一个有期限的过程,生死与疾病是我们所有人都摆脱不了的宿命。

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进化史是一个漫长的与环境、疾病和灾害抗争和互相适应的历程,我们一边适应环境,一边改造它,只为了在有生之年能够更健康、更舒适的活着。同时保护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让他们也能少受些折磨。并从这种爱中发展出利他与博爱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让我们这一物种不至于那么容易灭绝。

进化是一种群体性行为,所有人在进化的过程中拓展出来的特别优势最终都可能会以基因的形式写进我们的基因库,为我们的后代所继承。同样,我们发展出来的各种文明成果(包括医学知识)也都会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知识宝库,造福大家,并为后来者所继承。

我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人,单个自然人或许可以认为自己无须有使命感,但使命感在一个种群中是客观存在的。群体中总会有一些个体会肩负各种使命,因为种群要想繁衍不息,就得有应对挑战的意识和能力。

人到了中年可能会对这一点有清晰的认知,我们在应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的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意识到,我们对家庭和社会都是有责任的。我们有责任去为我们的家人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也有责任去为所有人乃至所有生命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如果人人都逃避这些责任,世界将会黯淡无光,生命亦不会繁衍太久。

医者的使命有二:一是继承前人的经验,尽力为人解除病痛;二是发展自己的经验,尽力创造新的解除病痛的方法与技巧,并将它们传授给后人。因为这个原因,医者的一生注定了是不断学习和探索的一生。对我来说,学习不只是暂时性的任务,也会是终生性的任务。但在未来的五年,我80%以上的时间都将会投入到专门的学习之中,我需要有这样的一个时间段来系统地提升自己。所以这些日子,我婉拒了许多人,我希望您们能够理解我的不得已。

我父亲从“志当存高远”这句古训中为我取了“志远”这个名字,从我在母亲的子宫内受孕成功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被期望要有远大的志向。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有人因为我的名字,也因为我的天赋和表现,勉励我志存高远,鞭策我在理想的道路上前行。

那么何为志向远大?追求功成名就是志向远大吗?在一些人看来,这算是。但是在我的理解中,志向远大是超越小我,把自己融入到一个庞大的群体之中,去为众生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的意思;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生存和繁衍后代的过程中,要履行继往开来的责任和使命的意思;是无论个人能否功成名就,都一息尚存,奋斗不已,探索新的生存技能,尽力改善大家的生命质量的意思。

终有一天,大多数人都会在遭遇生老病死、求不得和爱别离的痛苦之中,领会到生命的深在的意义——我们生命中的许多曾被看重的东西其实都轻如鸿毛,微不足道,我们在生存中遭遇的那些挑战和痛苦,我们流过的眼泪会告诉我们,我们真正应该珍惜的是什么。

我的余生不知道还有多长,但无论它有多长,我都会将之用于医学探索——那是一种融合了精神与肉体的深入到生命内核之中的医学探索,是对广义上的生命科学的无止境的追求。理想之路虽然漫长,但我会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完自己的一生,无论这个过程是否充满了艰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相信,艰辛亦必会与快乐同在。

百战归来再读书——我被某医学院校录取了

今天一早,我打开“鄂招通”查询了一下自己的录取状态,发现已经从“院校预录”变成了“录取”,这表明我今年高考已经被我报考的院校录取了。前两天我就知道院校预录了,而且通过学校的官方网站查到了学校的联系电话,联系到了学校的招生办和管理层,了解了入读的一些细节性问题。

也就是在这两天,有个在大学教书的朋友无意间告诉我,现在大学生可以借读,只要自己考的学校认可借读院校的学分,就可以在本地同类院校申请借读,修满学分,在原学校也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我之前一直不掌握这样的信息。

从她那里知道这信息后,我眼睛一亮,因为我被录取的院校不在北京,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去读,但是现在不犹豫了。我将去学校办完入学手续,向学校申请异地借读(电话联系学校是同意的),再在北京中医药大学申请借读(北中医也接收借读生)。这样就可以完美的解决我的问题。

我这次被录取的是医学类某临床类专业专科,我将努力专升本,无论最后升到哪所院校,都会申请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借读。我国高等教育领域的这些政策真是极大的便利了我这样的中年人,人到中年去异地上全日制医学类院校,确实很不方便,难以兼顾家庭和工作,借读政策完美的解决了我的难题。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45周岁生日了,到了我这个年龄还有机会去大学读书的人是不多的。我很感恩命运之神的眷顾,它让我有这个机会。这真是百战归来再读书,我会非常珍惜这一机会,好好地在校园里读5-7年书,提升自己。

非常感谢这些天一直给我出谋划策的各位亲朋好友,我多年来躲在书斋中,对外面的世界缺乏了解,教育政策方面的资讯是受各位亲友的启发才收集齐全的。现在这样的一个综合了各方意见的决策,相信是最为妥当的决策,也是一天光阴都不会白白浪费的决策。

我从2012年8月份开始,按照国家卫健委的有关政策,办理了传统医学师承手续,跟师临床,走了一段很长的师承类专长医师的成长之路。今年又参加了统招高考,考入了医学院校,正式成为全日制的医学生。这些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借鉴了禅宗佛教徒立下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原则,基本做到了每天更新一篇学医笔记,积累的医学科普文字多达数百万。这一习惯,我将会终生保持。

我终极的理想是能在52岁前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将医学生物学、西医临床、中医学和精神医学都系统学完,为52岁后的临床和科研工作打下更牢固的基础。在52岁后,我可能还有机会从事二三十年的临床实践和医学研究、科普工作,所以这几年的系统学习绝不是浪费生命,而是必要的自我提升。

我人生的这一转变意味着在未来的5-7年,我的工作也将做出相应的调整。医学生的学习任务很重,我这样的力图贯通医学多个领域的医学生尤其如此,所以将无法像过去一样,及时地回应大家的信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情况紧急的病人,也不是我服务得了的。

我在学成毕业后,会以崭新的面貌和状态,更好、更全面的帮助病友,多年来我一直对自己的学识不满意,所以需要有这样几年的学习时间,也盼望大家能够理解。我高中时代的恩师曾教诲过我,要我尽可能做到贯通中西,厚积薄发,我如今也是在履行这一原则,去实现自己的人生规划。

在我入高校读书期间,我将会继续一如既往地更新我的文章,这是我这么多年克服惰性的最好的办法。写作帮我保持了勤劳的习惯,使我能够始终保持旺盛的精力和良好的状态,能够经常反省自我,我尤其感谢自己的这一爱好。

最后,祝大家每天都开心,希望每个病人都能早日摆脱疾病的折磨!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整个暑期,我基本上都在国家图书馆度过。早上八点多钟便到国图新馆前排队,九点图书馆开馆,我便第一时间涌入阅览室,占据一个有电源的好位置。这一天的大部分工作,便要就此展开了。我每天都背着笔记本电脑到图书馆,写作和线上咨询都在图书馆进行,有时会有一些远道而来的患者找我,这段时间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到国图来找我。

无工作需要做的时候,就在馆里读书。读的书分成两类:一类是从家中自带的,这多属需要系统学习的专门性书籍,另一类是在国图的开放性书柜上随意取下来的。我大多数时候是从医学类和生物类书架上取书,偶尔旁顾其他书架。自己购买的书可以随意在书上做笔记,国图的书则可以拓展视野,两相结合,读起来就能兼顾广度和深度。

我一周大概有4-6天在国图,天气很热的时候,除了周一国图闭馆日不来图书馆,其他日子基本上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国图的中央空调温度适宜,而且馆内活动空间很大,比在自己家里舒服多了。孩妈放假后,也经常跟着我到国图里蹭空调。孩子受父母影响,渐渐地每天也会玩半天游戏,去图书馆呆半天。

中餐我们一般就在国图就餐,国图有三个吃饭的地方。

其一是国图的读者餐厅(品诺咖啡),在综合楼一层,就餐环境很好,里面放了一些开放性的书柜,柜子里有各种各样的书籍,供读者们候餐时取阅。读者餐厅基本为全天候开放,不过里面的食物较贵。我偶尔会在里面吃点馄饨什么的,一份28元,量不多,挺好,正好不会吃撑。

其二是国图的内部食堂,不知何时起,这原本只对国图职工开放的食堂也对外开放了。内部食堂在综合楼三层,分火锅厅和自助工作餐厅。这两个厅的价格基本都是固定的,工作日的自助餐要48元一份,火锅厅的更实惠点。火锅厅面条10元一份,套餐(一份米饭二份菜)15-22元一份,荤素搭配,量适中。火锅厅每周二到周五上午对外开放,我一般在这个时间段就在火锅厅就餐,图便宜。周六日只有自助工作餐厅开放,28元一位,自助餐不限量,吃多少取多少。

其三为国图宾馆附近的小院餐厅,那里和路边的快餐店差不多,里面有各种快餐供应。我还没去那里吃过。因为目测感觉里面的食物太过油腻,我的肠胃较为娇弱,在路边摊吃饭经常拉肚子。所以我至今没有去那里吃过饭。

晚上五点左右的时候,我会从国图启程回家吃晚饭。一般是从紧挨着国图的紫竹院公园步行回家,在紫竹院公园瞎逛一会儿。从图书馆穿越公园再到家,大概需要40-50分钟左右,正好可以锻炼一下。

孩妈笑话我过上了朝九晚五加晚九朝五的日子,因为除了规律性地泡图书馆外,我也规律性地早睡早起。晚上九点左右入睡,早上五点左右起床,刚好睡足八小时。

每周我会去2-3次菜地,周一国图闭馆,这一天我会在菜地干点活儿。其余的时间,我偶尔早上5点半左右从家出发,去菜地摘菜,顺便稍稍干点活儿,8点前会赶回家,洗个澡,再去图书馆。

这种简单的规律化的生活在许多人看来可能太过枯燥,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生活真的舒适得不能再舒适了。我会安排一点时间玩乐器,有时也会抽出半天时间和家人一起骑着自行车逛逛公园。天气好的时候,甚至会和家人一起离京出游一两天。

我对生活几乎无要求,衣足蔽体,食足裹腹,就不再多求。从农村出身的我到现在仍然不愿意丢下农艺,如果有一天世界一片混乱,我能凭一把锄头去开垦荒地,种粮种菜养活自己和家人。所以无论他人多么为生存问题感到焦虑,我都丝毫不受感染。大不了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荒种地,自食其力,身为生物界的一员,饿不死就好。

阅读、写作、音乐、种地、栽花种草、骑行、养猫,这些都是我所热爱的,每一项我都在实践着。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因为乐在其中,所以就不会觉得日子多难过了。

转眼九月份,我就要离开北京,去外地上大学了。不过这对我影响也应该微乎其微,一来不会去太久,过两三年就会回来,平时假期也会回北京。二来在学校的生活和我现在的生活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把外界屏蔽了——人不必在乎外界的时候,会活得很轻松。

手机使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渐渐地日均使用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孩子依旧处于放养状态——如今,不放养也是办不到的,19岁的小伙子,块头比我大,嗓门比我大,我只能以身作则,潜移默化的对他进行身教,无法再靠言传来影响他了。我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自我成长,总有一天,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模式。或许那时候,内在的驱动力就足以让他感到快乐,我管他作甚?

因为如此随性自在,所以我的头发依旧茂密,容颜也未苍老,这就够了。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李白《菩萨蛮》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李叔同《送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临睡前翻阅《宋词大辞典》时看了李白的这首《菩萨蛮》,受其惆怅情绪感染的缘故,今日凌晨,我梦到了自己在老家村里,看到家里的叔叔婶婶们抬着一个大木架子从我门前经过。我问也在抬架子的四叔他们抬的是什么,四叔说这是送去年过世的堂兄的灵柩的那副木架子,大家准备按照习俗把这架子抬到村里空旷的地方烧掉。

我于是连忙也加入到这个队伍之中,到了场地,才发现那里搭了个台子,村民们自发的拉了很多横幅,上面写着许多纪念堂兄的话,我在梦中因为感伤而流了许多泪。醒来时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有脸庞上的泪水还在。

前不久我回村时,村里正在大兴土木,修建新礼堂,我在新礼堂门口参观了一下,按照规划图上所示,这礼堂预计要投资三百万左右,村委正在全村为修建礼堂募捐。四叔在我家里帮我修院子里的阶梯的时候,有人打电话邀请他去吃饭,吃完饭回来他说是几个村干部和他的一些牌友一起为了过农历六月六聚餐,他顺便为堂兄家里的孩子的低保名额做些争取。

梦毕竟是梦,现实始终都是现实。如今世道不同于我小时候,人情淡漠了许多。村里青壮劳动力又都外出,留在村里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子们,自然是不会有人去张罗纪念堂兄的事情,非但如此,他过世都已一年,他的未成年子女的低保也还没有办下来。村委更关心的是村里的面子工程,而非村民们实际的困难。

我的堂兄在村里做了很多年的村医,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找他看过病。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收费低廉,经常照顾村里的老少病人,村里人又常常欠费治病,所以他一年到头赚到的钱很有限,养家糊口都困难。这让他前几年开始,不得不外出务工赚钱养家。据说他在外同时打几份工,看病之余,也去工厂上班,还抽空在滴滴平台上接单拉客。

他外出务工后,村里就没有村医了,村民看病其实比以前不方便了许多。村医能治疗的基本都是小病,但一个有近千的老人和小孩留守的村子,每天头痛脑热的小毛病也不少。村里人基本上都存有他的手机号码,谁家有人发烧感冒,卧在床上,就会给他打一个电话,呼叫他上门看诊,所以他一天到晚也挺忙碌。他的诊室里经常有病人坐着输液,他自己很难得闲,在输液的间隙,还需要从这一家跑到那一家去给人看病。

我们既是堂兄弟,又是儿时一起玩到大的玩伴,他只比我大半岁多。我的堂兄弟们一大半都过于严肃,只有他和我的性格稍微活泼一些,我们没有结婚时,经常一起去看戏、看电影或逛庙会。乡下看戏或看电影,都是在一个很大的露天的戏台下看。参加这种活动的青年男女,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那就是去凑热闹和结识异性。

我妈和伯母在世时,碰上我们结伴去参加这种娱乐活动时,总是不忘打趣我们说,记得回来时给我带个儿媳妇侄媳妇哈。我们其实也就是过过嘴瘾,真的遇到姑娘,表现得比姑娘们还腼腆。

记得我高考结束那一年(1998年),我们村唱社戏,隔壁村有个同龄的小名叫“捡儿”(据说是因为她是刚出生被遗弃,养父母从路边捡回来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的姑娘也来看戏。那姑娘落落大方,我们村的小伙子们找她搭讪,她和我们有说有笑。大家起哄,打赌我不敢开口撩她。我哪里会那么胆小,受不了大家的激将,于是趁着大家的哄笑声,对捡儿姑娘说:“妹妹,看完戏我送你回家!”

姑娘竟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了一句,哥哥说话要算数哦!这句话一说,把我搞得进退两难。看完戏后,我就和我的堂兄两人一起送她和她们村的另外两个姑娘回家。一路上,那两个姑娘和我的堂兄都想着看我和捡儿姑娘是否能够有进一步的表示,故意和我俩保持距离,让我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自始至终,我都和她保持着好几米的距离,说话也很大声,尽量与不远处的同伙们一起搭讪,而非双方一对一的交谈。回村后,堂兄很是笑话了我一顿,说我错过了一个特好的机会,本来是可以和那姑娘擦出点火花的,以后他就经常拿这件事情来笑话我胆小腼腆。中年以后,体会过人世间的许多痛楚的我其实很希望有机会能再见到邻村的那位姑娘,真诚地恳求她宽恕我年少无知时的轻佻。

我们这样一起度过了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如今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我要看望他,只能到家族的墓地中去找他的墓碑。同龄手足,如今阴阳两隔,焉能不思念?别离之痛,恐怕他在坟墓里是体会不到的,只有我在坟墓外有切身的感受。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李叔同创作《送别》时,应该是受到了李白的《菩萨蛮》的影响。李叔同和李白生活在相隔一千多年的两个不同的年代,但他们表达出来的情感却是如此的相似,就连他们创作的词中的意境也如出一辙。可见人类的悲欢有时是能相通的,即便处在不同的时空下,我们对生离死别的感受也是一样的,我们在苍茫暮色中,在长亭外,望着连绵不断的远山时,思及故人时那落寞的心态,是不会有太大的不同的。

多愁善感的李叔同最后选择了削发出家,成为民国四大高僧之一的弘一法师。前半生所经历的种种伤痛,让弘一法师这位情感丰富的大学问家,无比悲悯众生。他相信佛法能够“利乐有情”,帮助众生“离苦得乐”,所以他后半生专注于弘扬佛法。

我和他略有不同,我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受到佛法的熏陶,在祖母的甜言蜜语与零食贿赂下,靠着汉语拼音教祖母背诵经文。年老的祖母记忆力不如我好,往往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要一遍一遍地教她念诵。

祖母也经常和村里的几个老太太一起,请附近庙里的和尚来村里传经和做法事,我有时也会在旁边打下手。童年往事大多已如流沙一样不知踪影,但祖母和母亲谆谆教诲的那些基本的为人处世原则却早已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忍耐、宽恕、慈悲、真实、质朴,对亲人和众生所受的苦难要永怀同情之心,这些共同构筑了我个人人格的基础。

这些其实也是在中国农村地区流传了数千年的传统,农村出来的孩子们,百分之七八十的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有着共同的价值观,正是这种共同的价值观,维护了中国农村数千年的长治久安。朝代虽然在不断地更替,但费孝通先生笔下的乡土中国的特色却能始终保持基本不变,田间地头结下的那些浓郁的乡土情缘,靠着这些共同的价值观得以稳固,这真是颇为不易的一件事情。

不但大哲学家罗素先生到访中国,见识了中国乡土世界的安宁与祥和后,深深羡慕中国农村人的那份众生和谐、怡然自得的宁静,就连从中国跋山涉水,远渡重洋,在美国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著名学者许倬云先生,也在临近暮年,发出了希望回归到人情味十足的中国井田社会之中的感叹。

情感需求始终是人类的最深层的需求,与亲人或爱人生离死别之痛也是我们人生最大的痛楚。昨夜,我的床头除了《宋词大辞典》外,还有两本书,一本是美国精神医学学会编著的砖头一样厚的《DSM-5-TR》(中译名《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共1103页),另一本是《陈阅增普通生物学》。我喜欢同时读好几本不同方向的书,因为不同学科的读物能带着我们在人类思维和情感世界不同的领域穿梭,这样既能避免坐井观天和故步自封,又能使学习不那么枯燥无味。

这种阅读方法也能让我经常多视角地去思考生命问题,我们人类作为生物界的一员,是原始细胞在这个星球上经历了数十亿年的演化,发展出来的生物界的一个分支,我们像其他所有的生物体一样,逃不脱必然要死亡的命运。因为物质不灭的原理,死后,组成我们的分子和原子,又会在自然界中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若能从根本上看破这一切,其实生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

我们最终或死于疾病,或死于灾害,或死于战争,或死于衰老,无论哪种死亡方式,都会给我们的亲人们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伤痛。这些伤痛和一些生理性疾病和家庭、社会问题夹杂在一起,又滋生了许多精神上的疾病,最终导致芸芸众生,无一例外地会在一生的某些时刻经历各种各样的伤痛体验。文学家用他们丰沛的情感和出色的语言表达能力,为我们创作了无数的可以引起我们共鸣的文学作品,让我们压抑的情感在某些时刻得以释放,这也是疗愈我们身心疾病的一种方式。

世卫组织提倡人类要重视“社会-心理-生物”医学模式,但真正能够将医学拔高到这一高度的医生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不多见的,因为这不但需要医生博学多闻到足以跨越很多专业的程度,还要医生有丰富的情感表达能力和很强的同理心——我们拯救他人的生命,有时靠的是手术刀,有时靠的是药片,有时却要靠语言,人世间最难而又关系最为重大之事,莫过于此。

我每年都会经历很多次的“送别”,有时送别的是自己的亲人,有时送别的是相处很久的患者,对李白和李叔同描述的这种长亭外,苍苍暮色下,高楼上远眺群山,怀念故人的情景再熟悉不过了。我也知道,当我离开人世间的那一天,大概也会有人在同样的情境下怀念我,可能是我的亲友,也可能是我的读者或病人。

不管是谁,在他怀念我的那一刻,我也愿意在另一个世界里慰藉他,让他学会放下,接受自然规则,不必伤怀。因为情感是如此珍贵,我们谁都不希望那些与我们有情感链接之人,因为我们自己而陷入伤痛之中,我们只希望他们在我们离开之后,还能尽量保持快乐,度完余生。

独自莫凭栏,别时容易见时难。无论你时不时的会怀念谁,我都希望,我们每个人都有往前看的勇气,不要因为过去的伤痛,而毁掉余生的幸福和快乐。此生短暂,一去不复返,不要辜负了时光。

从乡下老宅到国家图书馆

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看望家里的老人。顺便也把乡下老宅修葺了一下,修房子的工程是从今年春节后不久就开启了的。但是还有一些新建项目,我不回家,父亲迟迟不愿意启动。原因无他,老人怕花钱。父亲近几年已经在老宅摔了两跤,而且从去年开始,他也出现了早期阿尔茨海默症的一些症状,他又不愿意跟随我在北京生活,我只好尽我所能地去改善他的居住条件,预防他再次受伤。

我乡下的老宅是靠山而建的,屋子后面就是一个小山坡,我的想法是把小山坡推平,平整后的院子可以用来做一个小菜园,也可避免雨季山坡上的泥土垮塌,形成泥石流,影响父亲的安全。我家的老宅自建成以来,每年后山上都会垮塌一部分,垮塌下来的泥土堵塞后院的排水沟,只能靠人力清理。

父亲则不以为然,他听从大伯和姑父的意见,不肯将小山坡推平了。老人们的一致意见是房屋背后有个靠山,风水好。虽然年年垮塌,但是垮塌得也不是很厉害,没有致灾。推平了,靠山就没了,没有这靠山,子孙运气就不好。我无法说服我的父辈们,只好听他们的。

但我父亲已经77岁了,体力大不如前,他清理今年垮塌下来的泥土时,腰肌拉损,腰痛得很。我在摄像头里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受伤不轻。所以决定回去一趟,把后院修一修,即便不推平,也用砖头和水泥加固一下,避免再出现垮塌。同时修条通往后山的阶梯,因为父亲还在后山种点瓜果蔬菜,几乎每天都会拄着棍子上去,去年他在那狭窄的上山土路上摔下来过一次。

父亲是反对的,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再在这条土路上摔倒第二次。我则不管他的反对,极力推动此项计划。父亲为了阻止我瞎花钱,几乎天天都在抱怨和责骂我,我都充耳不闻,也不与他争辩,只管完成这一目标。甚至自己回去搬砖和扛水泥,帮负责修建的四叔打下手。

乡下的蚊虫很毒,在家的第一晚我的眼睛就被蚊虫叮咬得肿了好大一个包,快一周了还未完全消退。湖北的天气也格外炎热,这个季节干这种活儿的确很辛苦。步入老迈之年的父亲比年轻时固执,也只有他的亲儿子可以改变他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我是躲不过这苦差的。

待到阶梯修好,再用水泥加固了一下后,我感到心满意足了。又去附近的集市上给老宅添加了一些新电器和灶具,并安装好,教会父亲使用。父亲在不满之中勉强接受了,也有一些新添加的电器很得他欢心,比如微波炉。他曾在北京住过不短的时间,用过微波炉。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有个微波炉,可以省许多事情,他的生活也会因此而变得轻松一些,所以对这种电器他还是欢迎的。

但对我要将家里锈迹斑斑的吊扇换了,他大为不满,只是当我把新吊扇买回来,更换掉旧吊扇时,他也接受了现实,没再抱怨和责怪。显然,他明白他的儿子是宁愿挨骂,也不会听他的。我对老人的责骂采取的唯一的措施是微笑并沉默,四叔说你这脾气真是好,换个人受不了。

我今年把我能想到的老宅里一切可能给老人带来危险的因素都去除了,既往靠辘轳打水的水井,被我更换为摇水泵,井盖也准备封死,避免父亲打水时掉下去,因为我们邻居的一个老太太就是那样掉进水井淹死的。容易摔跤的地方,我都修建阶梯和护栏。老房子有些地方开裂了,就用水泥统一将墙面加固一下。过去烧柴火的厨房也修成了使用燃气的新式厨房,还装了个抽油烟机,也买了个小冰箱。

父亲一年比一年老,不可能再去砍柴禾,劈木头,也将逐渐没有体力打水,并比现在更容易滑倒。虽然他一如既往地不服老,但是衰老和死亡是必不可免的自然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主观意愿改变。我做这一系列的整修工程,只为了改善他的老年生活,让他少些意外,晚年过得不那么痛苦。

忙完自家老宅,我也去岳母家看望她老人家。岳母的脚跟刚被毒虫叮咬,红肿并流脓,但是老人同样不舍得花钱,输了两天抗生素就停了。好在我到时,邻居第一时间把这个情况告诉我了,她自己是不会说的。我给她买了内服的皮肤病血毒丸和外用的龙珠软膏,内服加外用,只一晚上便大见好转,用了二三天后,就结痂消肿。我又在银行里取了一些现金给丈母娘,让她别不舍得花钱治病,乡下的老人目前大多不会用微信和支付宝,需要现金。

岳母比我父亲年轻快十岁,体力上比我父亲好一些,还有几个孙子和孙女留在身边,倒也不孤单,暂时我们不用太为她操心。但老年人很难避免三病两痛,没有儿女在身边照顾,其实生活得都不容易。

我为我家老宅和我岳母家安装了摄像头,我几乎每天都会在摄像头里看看父亲和岳母,见状况不对就会回老家看看。科技的进步,多少弥补了一些缺憾。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中国数千年来变化最大的时代。人们的生存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和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小时候是见过中国农村社会的原始状态的,老人们起码和自己的儿子们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有事儿子们可以随时照应。

而现在,农村基本已经空心化。我们村是我们县最大的自然村之一,但也避免不了快速衰败的命运。去年我回家时,村里尚有两家大商店可以出售蔬菜、水果和鱼肉,今年这两家商店的生意萧条了许多,都不再出售蔬菜、水果和鱼肉,老人们要吃点肉,就得去十里开外的集市上买。原因无他,在村里生活的人越来越少了,留守在村里的老人们又陆陆续续去世,需求不足,商店也不供应了。

我小时候我们村可以算得上人声鼎沸,我从七岁开始,到了农忙季节,就把我父母种植的瓜果和甘蔗拿到村民们必经的路口卖,那时忙里忙外的村民特别多,所以我的地摊生意还不错。如今,走在村里,所到之处基本都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地方还能集聚三五个到十来个闲聊的人。现在每年回家,明显的感觉到村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

这一代老人的老年生活是在孤单中度过的,他们留在村里互相陪伴,但老伙计们个接一个的离开人世,活着的伙伴们也越来越少了。他们的孩子们则大多远在千里之外,这种缺少亲情的陪伴的向死亡一步步走去的过程并不好受。我从父亲身上明显地感受到老人们因为必要的情感的缺失而发生的变化,他们比有子女在身边陪伴的老人们要消极许多,也更容易情绪化和陷入老年性抑郁状态。

作为一个对衰老、死亡和身心疾病均已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的学医人,我知道如何去缓解我父亲和岳母的状况,但我却没有能力按照科学的原则去做。他们都不愿意跟随我们到大城市生活,一来是因为他们不习惯大城市生活,二来他们不愿意拖累自己的子女。快速城市化,把农村年轻人都从农村抽离出来了,剩下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因为缺少家里的中青年人的陪伴,生活质量大幅下降。这个时代问题恐怕是谁都无法破解的,只能是牺牲几代人,去实现社会的变革,这是发展的代价。

在家忙了三四天,我就回到北京城了,又回到国家图书馆。这座精美的现代化建筑和我农村的老宅就像两个世界里的存在一样,差距是如此之大。我对父亲和岳母说,目前你们还能自理,不愿意跟随我们去北京,那也只能随你们。但再过些年,你们自理成问题了,我还是会把你们带到身边养老的。

到了那时候,老人们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是让他们背井离乡,离开他们适应了一辈子的环境,去一个新的环境里生存,实在也是为难他们了。人生最后的一站路,并不好走。

今天是周末,到图书馆的人特别多,所以我一早就赶到图书馆,排队等候图书馆开门,晚来半个小时就占不到座位。图书馆开门后,外面排队等候入馆的人们鱼贯而入。举目所及,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他们中肯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和我一样,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农村地区。这些孜孜不倦地求学的年轻人的父母,也和我父母一样,远在千里之外的乡下,过着孤单的生活。身为儿女,他们也应该和我一样,有一份无可奈何的歉疚吧?

但愿我们的下一代,再也不用经历我们在今天所经历的这种亲人分居两地的无奈。在人的一生中,最珍贵的难道不是亲情和陪伴吗?失去了这些,谁的内心不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