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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习中医抗癌的心得

不断地有同仁和患者向我咨询,学习中医抗癌,应该如何入手的问题。我今撰文介绍一下我的一些学习心得。有一点需要提前声明一下,我不是这方面的权威,也不认为这方面有任何权威可言。我的观点只是我个人的一己之见,一定会存在许多不足的地方。我写出来只是为了和大家交流,无任何师心自用的企图,希望读者不必把这当严肃的文章对待。

我认为,学习抗癌,其实是一个非常个性化的问题。每个医生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特点,因此我们每个人学习也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这些是无法与其他人共通的。其他人的学习心得,我们很难完全采纳,甚至连部分采纳都很困难。因为支撑一个人终身学习的,只能是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习惯。

比如说,一个热爱阅读的人,和一个喜欢捷径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相同的学习习惯,二者之间也很难互相学习和借鉴对方的经验。前者可能总是在孜孜不倦地探索新思路,而后者则特别注重偏方单方,希望有所谓的治癌秘方和绝技。

而一个信奉权威主义的人和一个怀疑论者,学习的方向也会不一样。前者可能对经典毕恭毕敬,成为典型的“经方派”、“时方派”、“温病派”、“汇通派”,并喜欢与这些领域的权威挂上关系,以他们的继承人自居。而后者则不断地在实践中进行新尝试,试图开创新思路,他们更愿意突破前人的桎梏。

不同性格的医生会探索不同的学医的路径,究竟哪一种更优,不好评价,我也不作任何评价。我认为不同风格的医生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且可能他们在临床疗效上,也各有千秋,无法凭其个人风格来分高下。

我个人MBTI人格特征测试的结果是INFP-a型人格,INFP型人格有两个分型,一种是INFP-a,另一种是INFP-t。INFP型人格又被称为“调解者”、“治愈者”、“幻想家”或者“哲学家”,这个性格的几个重要特征包括腼腆、敏感、文静、视野广阔、理想化、真实、忠诚、信仰坚定、理想主义,有为理想献身的精神。

INFP型人格者思维细致而缜密,喜欢独处和深度思考,能够很好地倾听他人所想,并能平息人们心中的波澜,对自己的价值观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坚守的态度。INFP型人格者低欲望、谦卑、宽容、自我评价明显低于自己的能力,但是INFP-a型相对较为自信、乐观并极易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满足。

INFP型人格最适合做作家、心理咨询师等工作,他们具备治愈他人创伤的天赋。所以我在学习抗癌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有我个人的性格特色,我追求的是身心一起疗愈。而且我也有可能在今后考心理咨询师或精神科医生的资质,兼通身心医学。这决定了我在抗癌之路上,要走的也是全身心的疗愈之路,而非单独的寻求某一种改善患者症状的办法。

同时,另一项人格测试的结果显示我偏分裂型人格特征,这种人格的特点就是充满了与常规格格不入的幻想,并且努力去将幻想变成现实。大科学家牛顿就是这种性格类型,许多科学家都具备这样的性格特征,人类科学进步的历程可以说就是一个不断地将幻想变成现实的过程。

我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很深,对儒释道的精神内核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这些精神内核也形塑了我的性格特征,这些对我自己学医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我父亲是一个严厉、开明、尽责、坚韧、通晓事理的人,我母亲是一个温和、慈爱、乐观、厚道的人,我的父母有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喜欢与人为善。我的童年虽然生活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但我父母对我爱护有加。我父亲虽然为人严厉,但对自己子女的才能非常肯定。从不会对我们有过低的评价,如果别人贬低我们,我父亲会捍卫我们。

而且我父亲的一句口头禅是,对子女智力投资不能小气。他非常重视我们的教育,总是想办法把我们送到学风更好的学校去接受教育,也宽容我们购买和阅读各种与考试无关的书,允许我们自由发展,对我们的学习从不干涉。他的另一句口头禅是,成才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负责给你们提供经济支持,学好学坏全在于你们自己,你们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虽然供三个孩子读书很吃力,但我父亲总是对我们说,钱的问题跟你们没有丝毫关系,你们不用为经济问题操心,这是我做父亲的责任。所以虽然小时候我父亲体罚过我,但我一点都不记恨他。因为他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且和动辄打压子女自信心的父母不一样,我父亲总是肯定我们的才能。但他也经常教育我们要善于思考,他的另一句口头禅是,说话做事要过脑子。我父亲的这个口头禅,让我从小就养成了深度思考的习惯。

我父亲忙着赚钱供我们读书,连家长会都没去参加过。我初中的家长会是我四叔代表我父亲去参加的,家长会上老师对我赞不绝口,我四叔一激动,给了我在当时算得上一大笔钱作为奖励。但我父亲非常珍惜孩子获得的荣誉,他把我初高中时的日记和我读书时获得的各种奖项都珍而重之的保留至今。在这些细微之处,我看到了他的用心。

我父亲一生都在教育我要尊师重道,每次回家,他都会跟我说,你的某某老师人真好,你应该去看望他。他对我的道德教育也是如此,直到现在,他仍然经常教诲我,只要病人态度友善,要尽量同情并帮助病人,对穷困病人要免费治疗,要积德行善。

我哥哥则从另一个方面影响了我,我哥哥天资聪慧——他是高考状元,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我虽然见过很多聪明人,但比我哥哥还聪明的并不多见。我哥哥在初中时进入叛逆期,他被我父亲送到离家二十里左右的寄宿学校读书,那时的他极度厌恶分离,所以很苦恼,非常反感父母的做法。

我在十岁的时候,我哥哥就不断地向我灌输权威不足信的观念。我和我哥哥感情很深厚,从小睡在一张床上,到我现在这个年龄,我有点风吹草动,我哥哥仍然很紧张。我哥哥以前总说我是被父母溺爱长大的,其实他自己对我也是同样的溺爱。他在大学里勤工俭学赚到的第一笔钱,是用来给当时在高中上学的我买衣服。那时的我衣衫褴褛,他担心我在学校里因为过度贫穷而受人歧视,有自卑心理。

而且小时候的我也极为佩服我哥哥——他的成绩非常好,从入学开始便基本上一直考第一名,偶尔有一次考了第二名,他居然哭着不肯上主席台领奖。我直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才突然像一匹黑马一样异军突起,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甚至有超越我哥哥之架势。所以小时候我就像我哥哥的跟屁虫一样,他买的书我跟着读,他跟我讲的话,我总是觉得颇有道理。

小时候他是一个极度厌恶权威主义的人,经常与我父母爆发冲突。我父母无可奈何,总是请求我在我哥哥和他们之间当一个调解者,劝说我哥哥不要那么叛逆,因为在我家中,我哥哥似乎只肯接纳我的意见。作为一个调解者,我总是试图不批评任何一方,而是找到他们各自痛苦的点,促进他们理解彼此,这种家庭环境让我理所当然地具备了INFP这种调解者人格的特质。

因为我哥哥的原因,我在高中选的是理科,考大学的时候被录取的专业是工科。但我在中学时代,接受过非常全面的文理科教育。我的数学、物理、化学都学得很好,基本上都是考第一名。我上中学时有完美主义倾向,对第一名还是感到不满足,总是追求在这种纯理科的科目上考满分。

我们全年级的老师都特别关注我,他们总是喜欢用最难的题目来考我,挑战我,我的化学老师甚至一度让我代课。这给了我自己很大的压力,现在我不那么追求完美主义,人就轻松多了。但时不时的这种情结还会折磨我一下。

我在高中时遇到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位恩师,他教我语文,我对他的渊博和深邃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动选了他任课的班级去跟随他读书。他对我也格外用心的栽培,经常应我的请求,在教室外的走廊和我谈心。他每周都从他的藏书中选择一批文史哲方面的经典著作,放到我书桌上,让我随机阅读,拓展我的视野,同时破除我的门户之见。

他为我这个理工科学生打下了深厚的人文基础,使得我成了一个视野宽阔,不偏不倚的人。我的逻辑思维发达,又因为我的恩师的栽培,具备了发散思维和跳跃性思维,兼具理性思维与感性思维两种思维特征,这让我更具创造性,这种人生经历只能说是少见的幸运。

而且他在生活上给了我很多的关心和爱护,我身体不好,家里经济条件差,是他来解决我的医疗费用。他用爱来滋养我的心灵,同时用他的远见卓识来培育我的灵魂。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他对我的评价极为谨慎,从不肯当面轻易给我一句赞扬。他担心我过度自负——我毕业后才知道,他在别的老师面前对我的评价是多么的高,他把我当作他一生中最得意的门生来对待。他总是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来关爱我的成长——直到现在仍然如此,每当我有风险时,他总是会站出来把我拉出来。

我们的师生之情维护到现在,越来越紧密,我们已经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他教会了我真诚待人,他无条件地为自己的学生付出,并不求回报。即便他再怎么欣赏我,也绝对不在我面前过度赞美我,而只是不断地教诲我要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贯通中西、集其大成。

他也教会了我人与人之间应该存在的边界,当我试图对他表达无限的感恩之情的时候,他总是以礼相待,并有丰厚的回报,不会让我们之间没有边界和失去平衡。

我以前不肯接受这一点,认为他是在跟我生分。但我的恩师告诉我,在这些问题上你要相信自己的老师,他说这是维持我们长久感情的基础。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边界,不维持平衡,就很容易互相伤害而非互相欣赏。如今我四十四岁了,对恩师的这种以身作则的教我做人之举感佩至深。我在维护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包括与患者的关系的时候,是在继承他的风格。

所以我的性格特征和个人阅历决定了我这辈子都会不断地在与癌症相关的各个方面进行深入地探索,最终形成一种非常综合的抗癌思路。而且我治疗癌症的理念,必定会充满人文关怀精神。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只能靠日积月累来实现。我有计划要出版一本专著,这本专著将涉及到癌症患者康复的各个方面,并且会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对于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一生如果没有任何创造性的成果,而只止步于人云亦云式的研究,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如果我毕生都做不出超越前人的成果,我可能会觉得自己虚度了此生,死难瞑目。至于名利,则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计划再付出十年左右的时间去积累自己的知识和临床经验,拓展自己的视野,全面学习癌生物学、现代肿瘤医学、传统中医、癌症患者的心理治疗等各方面知识。我打算到55岁后,开始系统化地整理自己的抗癌经验,撰写出一部融合了与癌症相关的各种知识的创新性著作,并努力在癌症治疗方面取得一点突破,提高治疗成功率——我如今治疗癌症的成功率就比十年前提高了四五倍,相信十年后会更进一步。

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有一个难以释怀的情结。我的母亲2012年因为癌症去世了,在她生前,我用尽了各种办法来缓解她的痛苦,但最终还是留下了许多遗憾。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我能够在医学上有所突破,创造出比当前的肿瘤医学更有效,也更人性化的缓解病人痛苦,延长患者寿命,甚至治愈患者的新思路来,以此来回报我慈爱的母亲。

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我就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让我注定了要为癌症患者奉献自己的一生。与这种使命感相比,俗世生活中的各种烦恼,真的不值一提。

我如今选择了中医抗癌作为我的人生理想,这纯属一个意外——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会有许多偶然的因素促进我们走上某条我们想不到的道路。当初我希望我母亲接受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但是后来在寻找医生的过程中,屡遭挫折。我母亲在脑溢血与胃癌的双重打击下,身体与心理都备受煎熬。我一直把她带在我身边照料,陪伴她走完病后的余生,不但学习各种医术来缓解她身体上的痛苦,也想尽办法来安抚她的心灵,减轻她在精神上的痛苦。

我在2012年8月,也就是我母亲去世后的三个月左右,做出了弃商从医的决定。当时我在心中立下的愿望是“治任何病人,都如治我母”。时隔11年,这种心愿依然在影响着我。但是我也知道,这种心愿太过理想化,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母亲那样信任我和无私的爱我。有许多患者和患者家属,甚至在第一次接触时就无端地对我恶语相向,所以这样的愿望只能是幻想。我只能将其修正为,尽我最大所能地去帮助那些真正信任我的病人。

如果您也是一个癌症患者的孩子,如果您也对自己的亲人有真挚而深厚的爱,并在您的亲人生前尽心照顾过他们,您一定能体会我的心路历程。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的恻隐之心,首先都是对自己挚爱的亲人发出的,然后延伸至他人,最终这种恻隐之心就会发展成为博爱精神。一个被许多人无私的爱哺育成人的人,当其因为命运之神的安排,走上了博爱之路时,他便会非常自然地受到使命的感召,去走一条理想主义的路。

我常常劝说向我请教如何学中医的年轻人们选择一个特定的方向,为某一个特定的患者群体服务。去感知他们所受的苦难,学习与这种疾病相关的各种生物学、中医、西医乃至心理学、精神医学方面的知识。在这个特定的领域深耕下去,不要执着于门户之见,不要寻找所谓的偏方秘方。

我们要帮助的是病人,病人的生命始终是第一位的。在病人的有生之年,我们应尽量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减轻他们的身心之苦。为此,我们要有专注的精神,涉猎的病种太多,只会导致我们在哪个领域都无法深入。我们在一个特定的领域深耕细作,一门深入,才能为这个领域的受众带来最大的福利。这也能成就我们自己一生的事业,帮助我们实现自我,让我们的一生过得最有价值,我们与我们服务的对象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许多人说一个好的中医师抵得过一家综合性的医院,可以解决各种患者的问题。对这个观点,我不予置评。中医确实是一种整体医学,能够解决许多问题。但在医学日益发达的今天,我们需要的不再是那种大而宽泛,但疗效不够明确的医学,我们需要的是更专业、更深入的医疗。

而且,随着循证医学的发展,我们在用中医治疗疾病时,也不可避免地要走循证医学的道路,这是为患者负责的做法,也是对历史负责的做法。人类科学的进步是一个后来者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断推动学术进步的过程。如果我们反向行之,医学就不会有进步的可能。

学习中医抗癌,要阅读《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等经典的入门书籍,也要把方剂学、中药学学好、学扎实,要把现代肿瘤医学、癌生物学以及传统中医中与癌症相关的知识(主要是积聚、噎膈、反胃、瘰疬、瘿瘤、乳岩、失荣、唇茧、等相关疾病的病理知识)学全。要把中医虚损性疾病的一些经典著作(如《内外伤辨惑论》、《理虚元鉴》等)以及中医外科的经典著作(如《外科正宗》《外科证治全生集》《疡医心得集》)都好好研究一下。还要去广泛的学习心理学、精神病学、宗教等相关领域的知识。

古人云,熟读王叔和、不如临症多。好的医生都是在临床中成长起来的,我们只有深入地去接触癌症患者,感受他们的悲欢,了解他们的诉求,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学习方向。我们所学的知识,也只有在具体的应用过程中,才能被验证是对是错。我们在实践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棘手的问题,这些问题正是促进我们提升自我的机会。我们只有不逃避这些问题,不断地对自己的知识结构进行查漏补缺,努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成就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肿瘤学家。

有些想学中医抗癌的人希望我开书单,惭愧得很,这种书单我开不出来。首先,我认为每个人适合读哪类书,是他们的性格决定的,具有特别鲜明的个性化特征,旁人无法给出完全契合他们的建议。其次,从我自己临床实践的经验来看,遇到问题,为解决问题而去按图索骥的读书,才是最有效的读书方法。

比如,当我们遇到要不要用毒药,如何用毒药的问题时,我们可以用相关的关键词去搜索这方面的著作,了解中药中那些有毒药物的抗癌作用以及安全使用这些毒药的方法。一般来说,只要我们了解这些毒药的毒理学,查到他们的LD50值(半数致死量),在临床中谨慎地用药,不要轻易超过这种药物的半数致死量的十分之一,并且密切关注患者服药后的反应,我们在临床过程中就会非常安全。

这种学习能力是旁人教不出来的,只能是每个人自己去摸索。实事求是的说,医生与医生差别实在太大了。每个医生在临床实践中的个人风格完全不一样,病人最终会选择什么样的医生,也取决于病人的知识结构与人生阅历。我们古人常说的医缘,说白了就是医生和病人在人生观和世界观上刚好吻合,导致患者信任医生,而医生的专业能力又刚好能够解决患者的问题而已,岂有他哉?

一个人学医,没有必要强求自己模仿另一个医生,人的个性特征根深蒂固,这是无法模仿的。医生要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积累丰厚的专业知识,才能更好,也更安全地为患者服务,自己也能更长远地在医学领域深耕下去。人是会终身成长的,对这一点,医生比任何人都能更有体会。我们需要的是一种终身学习,不断反思的精神,和契合我们自己的人生愿景,而不是一张简单的书单。

不但一些想学医的人希望我开书单,一些其他的读者也希望我开书单。我都觉得惶恐得很,而且也明白,即便另一个人完全按照我的阅读路径,读完我读过的每一本书,他也无法成长为与我相同的人。因为不同的人阅读同一本书,收获大不一样。有些我读起来津津有味的书,其他人读起来会昏昏欲睡。书只有适合当下的自己才是最合适的,我始终坚信成年人的学习应该立足于解决当下的问题,以此为本,必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带着问题去读书,收获会是最大的。

让我来为这篇文章做个总结吧。审视我们的内心,了解我们自己,根据我们自己的特点,而非照抄其他人的作业,我们才能实现我们自己的人生愿景,成长为我们期待中的自己。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超我”,我们的“本我”与“超我”始终存在一定的距离。但“超我”一直在指引我们前行,我们正是在这种指引下不断成长,走完我们的人生之路的。倘若不是这样,人生不无聊得很么?

共病

共病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它的英文是comorbidity,也有人把它翻译为同病或合病,但在中文中,最能准确表达这个英文单词的词应该是共病。它的含义是指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疾病同时存在,比如说一个癌症患者可能同时罹患抑郁症或精神分裂症或糖尿病或高血压,一个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可能同时罹患创伤应激综合征或抑郁症。

对同时罹患多种疾病的患者来说,一种疾病的缓解通常可以减轻另一种疾病的折磨,比如癌症患者如果得到了恰当的治疗,癌症缓解了,他的抑郁症可能会减轻,血压可能降低。通常,对于共病患者来说,最理想的方法是几种疾病同时治疗,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

所以治疗癌症和抑郁症这类顽固的疾病,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在昨天,一个中医博士向我请教癌症治疗的方法,我告诉他,治疗这种疾病没啥绝招,只能是提升自己的综合水平。因为我这么多年所见的肿瘤患者真可以说是疾病的综合体,他们通常有好几种共病。当他们寻求中医的帮助时,我们需要从多个角度着手,去帮助患者减轻他们身体上和心灵上的痛苦。

被尊为药王的唐代医生孙思邈的《大医精诚》篇脍炙人口,他还有《大医习业》篇,他在这篇文章中这样说:“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张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东阳、张苗、靳邵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若不尔者,如无目夜游,动致颠殒。次须熟读此方,寻思妙理,留意钻研,始可与言于医道者矣。又须涉猎群书,何者?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读诸子,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不读《内典》,则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读《庄》《老》,不能任真体运,则吉凶拘忌,触涂而生。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并须探赜,若能具而学之,则于医道无所滞碍,尽善尽美矣。”

从这篇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孙思邈认为一个医生要想成为大医,几乎要学遍一切学问,达到佛经中所说的“最明”状态,佛经对“最明”的描述如下:“心垢灭尽,净无瑕秽,是为最明。未有天地,逮于今日,十方所有,无有不见,无有不知,无有不闻,得一切智,可谓明矣!”

时代在进步,人类知识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如今,我们再来看药王孙思邈的这个标准,已经是过时了。今天的医生,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要想达到大医的标准,起码要精通生物学、化学、现代医学、中医学、心理学、精神病学,乃至宗教、哲学、社会学、历史等一切与人的身心健康息息相关的学科。医生要学的东西之多,为各专业之最。古人云,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但良医难当啊!起码我自己到目前为止还远远称不上良医。

我们之所以要学这么多,是因为我们面临的每个患者身上都可能存在共病现象。即便我们无法为他们减轻或解除他们所有的痛苦,我们起码也要有识别他们的疾病的能力。迄今为止,医疗条件最好的国家,仍然存在一半左右的误诊率。有许多慢性病患者被误诊长达数年或十数年,有的甚至被误诊一生。连诊断都无法准确,治疗就更加的难有效果了。这让许多患者的人生成了不折不扣的悲剧。

共病通常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认为一种病是由另一种病引起的。比如许多癌症患者怀疑自己之所以得了癌症,是由于自己长期以来郁郁寡欢导致的,有些人甚至怀疑有“癌症性格”这种东西存在。

目前没有数据可以证实这一现象的存在。从生物学的角度去看,大多数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有大脑的某个区域受损的生理基础,而癌症的生物学基础则主要是原癌基因的过度表达和抑癌基因的失活,二者的致病原因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果说一定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可能就是他们都同时受到先天基因和后天环境的影响才致病的吧。

不要走进偏执的死胡同

无知要比博学更容易产生自信。

—— 现代生物学奠基人之一查尔斯·达尔文

2000年,幽默科学杂志《不可思议研究年报》把当年的“搞笑诺贝尔奖心理学奖”授予康奈尔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大卫·邓宁(David Dunning)和他的研究生贾斯丁·克鲁格(Justin Kruger),因为他们两人1999年在《性格和社会心理学杂志》(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不熟练而不自知:论认识不到自己的无能是如何导致自我膨胀的》(Unskilled and Unaware of It: How Difficulties in Recognizing One’s Own Incompetence Lead to Inflated Self-Assessments.),这篇论文既有趣又很有科学价值。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搞笑诺贝尔奖是科学界的一项和诺贝尔奖同步进行的幽默活动,能入选搞笑诺贝尔奖的研究成果并非荒诞不经的玩意儿,它们同样是科学领域的重大成就,但它们具有“乍一看好笑,后又引人深思”的特点。

《不熟练而不自知:论认识不到自己的无能是如何导致自我膨胀的》这篇论文研究了人类的自信和能力之间的关系,David Dunning和Justin Kruger设计了一项心理学实验,他们发现在实验中测试得分最低的那帮人,自我评估的排名要远远高于他们的实际水平,而那些得分最高的那些人,自我评估的排名却明显低于他们实际表现。

David Dunning和Justin Kruger认为,人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错觉,主要是因为“元认知”(Metacognition,亦即人们对自己认知过程的理解)的缺陷。那些在某些领域能力最弱的一帮人,因为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和技能,所以无法认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无知者无畏,他们对自己非常自信。而那些在某些领域能力最强的一帮人,却常常误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别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所以意识不到自己是多么的出色。

据说,启发David Dunning和Justin Kruger进行这项研究的是1995年4月19日在美国匹兹堡发生的一起令人啼笑皆非的银行抢劫案。那天,一个笨贼不进行任何遮掩,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银行抢劫,抢劫完后还对银行监控摄像头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到一个小时,警方就凭借这份录像找到了这个“笨贼”。当警方把摄像机录下的录像播放给这个“笨贼”看的时候,他大吃一惊,他说他自己浑身涂满了柠檬汁,摄像头怎么可能拍摄到他呢?因为在当地,人们相信涂上柠檬汁便可以隐形。

相信绝大多数人听到这则新闻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这个笨贼要么是精神错乱,要么就是故意耍警察,实际上这个笨贼说的是真话。这一现象当然会引起研究社会心理学的心理学家的兴趣,心理学家们想知道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认知偏差。

我们作为旁观者,听到这样的新闻时会忍不住捧腹大笑,但殊不知我们自己在许多方面和这个笨贼一样,在我们的意识和潜意识世界中,存在许多类似的偏执想法。很多人陷入这些偏执的想法之中,会出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现象,旁观者对他们存在的问题一目了然,而他们自己却认为其他人全部是错的,只有他才是对的。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遇到偏执型人格的人,这些人很难沟通,他们陷入了某种偏见的死胡同,旁人不但劝说不了他们,他们还试图教育旁人接受他们深信的那一套东西。

我在医疗领域接触到的这类存在偏执型认知的人特别多,一些患者或患者家属几乎就像宗教徒信仰教主一样的相信某一种或正规或不正规的康复手段,他们笃信这是疗愈万病的最佳办法,并不遗余力地向其他人推介。劝说他们放弃那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治疗措施,采用他推荐的唯一的可以疗愈百病的办法。还总是有人会上当,入了他们的坑,耽误了治疗,严重者甚至送掉一条命。

有两个年轻的患者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一个是一例尤文氏肉瘤患者,19岁,女,湖南人。本来她的肉瘤经治疗正在缩小,体力也显著回升,但因为听信了某个推崇穴位按摩和喝姜汤的组织里的几个成员的推荐,她加入了这个组织,放弃了之前有效的治疗,每天喝姜汤,做按摩,结果一个月不到,女孩大吐血,不久便不治身亡。

另一个也是一例尤文式肉瘤患者,20岁,男,河南人,某211大学大一男生。他的肿瘤经治疗后也控制得较好,但是他后来不知何故相信艾灸治疗能出奇迹,接受了一种超常规的艾灸治疗。艾灸治疗时间不长,他也出现了大出血,从艾灸馆直接送进医院急救,抢救无效死亡。

在我看来,他们都走进了偏执的死胡同。有些走进偏执的死胡同的患者就像他们一样,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解,他们不但自己陷入偏执,还像那些被传销组织洗脑后的传销分子一样,成了鼓吹手,极力向其他患者推荐他们自己信仰的那一套。我如今见到这类人都会敬而远之,因为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听他们来给我们讲课和布道,他们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

但也有一些被洗脑的人是可以劝说过来的,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例一度笃信砭石疗法可以根治百病的乳腺癌患者——因为有那种神乎其神的大师在指导她,她也曾深陷在类似的偏执之中。从她与我接触开始,我便告诉她,肿瘤很容易通过血行传播,刮痧这种动作很容易促进癌症的血行转移。我告诉她,如果她不相信的话,不妨定期复查,以观察她的肿瘤的变化,不要拖长了时间耽误了自己的治疗。

后来这个患者的肿瘤果然如我所言,非但没有控制住,反而开始蔓延了。她及时止损,在我的建议下,接受了一系列的中西医治疗——手术、化疗、内分泌治疗加上适度的中药,她的癌症得到了全面的控制,到现在为止已经无瘤生存了六年以上,至今也未闻其有复发的迹象。

这个姑娘的性格不是那么偏执,还能听得进劝说,所以她能幸运地及时止损。有些偏执到家的人,即便是我们多年的熟人,我们也劝说不了他们。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在北大东门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认识了一个四川籍的比我小一两岁的男青年,这人一直很自以为是,不大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不幸的是前几年他得了脑瘤,他自己去找了某个据他说已经攻克了癌症的神医,听信了他的那一套,对现代医学和其他中医师嗤之以鼻。他还有雄心壮志(他做啥事都一副很有雄心壮志的样子)要用他自己在北京打拼经商(实际上当时他已经因为行贿腐化国家工作人员触犯了刑法,被公检法机关处罚,真谈不上是什么体面的成功人士)的经验来推广这个大神的救命良方,要造福全球的癌症患者。

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当时也对他半信半疑,请我帮忙决断。我直接告诉我们这个共同的朋友,这位患脑瘤的伙计心术不正加上性格偏执,他不但会害别人,还会把自己害死。后来这个患者的病情果然很快就恶化到难以治疗了,我不知道他到最后的时刻有没有懊悔过。

但我知道另一个肠癌患者临终前深深懊悔过,那个患者生前是福建的一个银行职员,为某个大神的一句“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的大话所迷惑,陷入偏执状态,听不进任何劝告。我曾苦口婆心地告诉她一句话:还是中西医的多学科合作,规范治疗活路多。她临终之前联系我,告诉我她深悔自己没有听进去,结果明明可以存活五年以上的她,一年多便到了临终时刻。

受过良好训练的医生说话可能没那么悦耳动听,他们的一些听起来很残酷的关于病人的预后谈话让人难以接受(当然有少数患者可能确实会创造医学奇迹,推翻医生关于预后的判断,不过大数据统计出来的结果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医生们无法准确判断每个患者的预后),他们不会用花言巧语欺骗患者和患者家属产生虚假的信心,因为医学生和学徒们会被他们的前辈们反复告诫:从医者一定要有严谨和求实的精神,否则害人害己,祸患无穷。医学界之所以有这种传承,是因为有许多血的教训在那里。

医学确实不够完美,但不要因为它不够完美就否定它的一切,辩证看问题始终都是最恰当的,客观理性才能让我们更接近真理。

不要对医学抱过高的期望,学会适应带病生存

我家附近三级甲等医院很多,其中颇有一些医院是外地患者来北京就诊时的首选。我们一家都办了北京市的医保,过去总觉得自己得了很多外地患者享受不了的医疗福利。但最近我们回顾了自己一家人以及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老同学一家人在我们这附近的某家知名三级甲等医院就医的经历,发现真正被这医院解决的问题不到我们遇到的问题的五分之一,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再误诊与毫无疗效。

这让我感到既吃惊又失望,扪心自问,全国各地向我求助的患者在我这里得到的有效的帮助可能也不多。学医到现在,我对医学的作用常常持怀疑态度。不但癌症这类非自限性疾病难以治愈,绝大多数自限性疾病也很难靠医学来解决,起码我自己的很多问题是靠休息来缓解的,缓解不了的,时间长了,自己也适应了这些疾病,学会了与之共存。

我并不认为这种现象只在我们这些发展中国家存在,通过我认识的患者,我对像美国、德国和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的医疗状况也知道一些。有些我熟悉的患者到发达国家去治疗,整体的治疗效果反而不如在国内,不但他们的癌症得不到很好的解决,他们出现的一系列的常见临床症状也得不到缓解,反而是他们在国内治疗的时候,因为与医护人员之间不存在语言沟通障碍,治疗效果更好。

这不是说没有幸运的患者的病能够被医生们治好,而是说在现实中,太多的患者处于无效治疗的状态。找医生看病花了钱,但是病却治不好,这是现实生活中的常态。可能绝大多数的年过四十的人都需要与一种或多种慢性病长期共存,适应带病生存的状态。我自己是与多种慢性病共存了很多年的,虽然我仍然在努力学医,但始终还有一些自己的健康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

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传统医学,其最大的作用大概都只不过是对症支持治疗而已,对症支持治疗说白了只是一些缓解患者痛苦的暂时性手段。缓解患者的痛苦不等于治好了患者的病,我们常常说治标不如治本,但老实说能确切的治本的医学还没问世,真正在发挥治本作用的是大自然。

我们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免疫系统和自我康复能力可以帮助我们根治掉一小部分疾病,这些算得上是治本了。这类能自我康复的疾病,我们习惯的称之为自限性疾病,这些疾病的康复是我们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自然形成的最优解。但还有许多疾病是大自然也无法解决的,这类疾病就是我们常说的非自限性疾病。患者罹患这类疾病,最终基本上都要与疾病长期共存,医学能在患者最痛苦的时刻减轻患者的痛苦就已经不错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医学也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它的作用远没有我们期待的那么大。

所以我现在学医,变得现实了许多,我就老老实实的学习一些对症支持治疗的技巧,不去奢求治愈。治愈自限性疾病的是自然规律,不是医学技术,非自限性疾病绝大多数又是治愈不了的,每个被治愈的非自限性患者都是幸运儿,他们的疗效就像买彩票中奖了似的有运气因素存在,医生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我特别喜欢韩国一个医生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治愈患者的是上帝,医生只是在患者与上帝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

我现在也特别害怕那些满怀治愈的期望来找我的患者和患者家属,经常有患者问我,你治愈癌症的成功率是多少,我会告诉他们无限接近于零。我从不觉得那些偶尔治愈的患者真的就是我治愈的——况且,他们的一生还很漫长,未来是否会复发属于不可知之事,所以从医者的角度来说,更科学和更理性的态度是慎言治愈。我们鼓励患者积极乐观,期盼奇迹,但不能夸大失实,误导他们。

更重要的是,理性地认识到我们自己只能带病生存,尽量延长生存期和改善生存质量,并学会适应疾病,能让病人和病人家属避免盲目决策,实际上这也能最大程度地造福患者。得病了,与其给病人虚假的安慰,不如给病人理性地指引。让病人认清现实,学会与疾病共存,能最大程度地延长病人的生存期,减轻病人身体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煎熬,也能让病人少花许多冤枉钱——医疗是个无底洞,不知道多少人把全部身家填进这个无底洞中,最终人财两空。

有一本中文译名为《病者生存——疾病是如何延长人类的寿命》(英文书名《(Survival of the Sickest》)的书,我常常推荐患者朋友们去阅读。它的作者是美国神经遗传病学和进化医学博士沙伦·莫勒穆和美国白宫的高级顾问乔纳森·普林斯,这本书是从进化医学的视角去看待疾病。虽然阅读它并不能帮我们治愈我们的疾病,可是却能让我们学会如何与那些不可治愈的疾病共存。与寻求治愈相比,学会与疾病共存既现实又有用许多——药物治愈不了的疾病,的确需要用思想来辅助治疗。

得了近年来病程最长的一次急病

从4月3日生病倒下,到今天,我还没能完全康复。本来,4月4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好了,4月5日还骑着自行车去菜园里干了一次农活儿,晚上回来就感觉人又不对劲,次日开始扁桃体发炎,6日甚至严重到咽喉化脓的程度,浑身酸软无力。但工作依然要做,只能带病坚持。

4月7日,不得不中西药并用,我在美团上网购了头孢呋辛酯片、蒲地蓝口服液、口洁喷雾剂和西瓜霜含片,四种药一起用。然后多喝水,多睡觉,把能推掉的工作尽量先推掉。治疗了两天,肿大化脓的扁桃体终于基本恢复正常了,吃饭和喝水不再像吞刀片。体温和体力都恢复正常了。

令人意外的是,我后背上一块存在了好几年的皮肤苔藓样增生也消失了。仔细阅读头孢呋辛酯片的说明书,发现它确实可以治疗由敏感金黄色葡萄球菌和化脓性链球菌引起的非复杂性皮肤及软组织感染性疾病。链球菌是一种常见的致病菌,在人类中已传播了两千多年,它主要通过飞沫传染,它既能短期,又能长期的定植于我们的上呼吸道,扁桃体发炎和皮肤脓包疮是它最容易诱发的病变。它还会诱发严重的猩红热,导致病人死亡。

病毒在人身心俱疲时很容易把人的免疫系统撕开一个大口子,既往处于潜伏状态或新近感染的细菌就能趁虚而入,多重感染可以把一个壮汉瞬间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如果我们对医学所知太少,又不太关注自己的健康,就很容易因为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感染而病亡。

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三年前就因为这个原因离世了,今年春节我从他的爱人那里知道他离世的整个过程,很是难过了一阵子。他是一个基层民警,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其实在我的印象中他的性格有些懦弱,在高中时代远不像我那样敢于对不平之事发声。他做了镇上的民警后,操劳过度,身体吃不消。自己也不大喜欢再当警察,又自学法律,参加司法考试,改行去当律师。

刚出道的律师也要做许多苦差事,经常加班加点。2020年夏季他感染了一种至死都未查明的病毒,随后诱发了非常严重的高烧,他大致经历了一个“病毒开道,细菌夹击”的过程,最后终于不治身亡。我听到他身亡的消息的时候正值2020年岁末,当时心就像被扎了一刀似的难受。

他是我最好的老同学之一,但遗憾的是他不知道我能治疗感染性疾病引起的高烧不退,临终前我们的另外两个对感染性疾病不太内行的当医生的同学参与了他的抢救,我当时竟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未能及时抢救他。如果我当时参与了这场抢救,中西药并用,他大概率是死不掉的,这件事情令我至今都很难释怀。

疫情三年,我被“非必要不出京”这道建议性禁令封在北京城,今年春节,我回家过年,很想去他家里给他家人送点钱,资助一下他的孩子,但是被他家人拒绝了。这位老友生前和死后,我是都未能尽到心意,回首往日友谊,我只能惋惜不已。

不懂医和不注意很容易让一个劳碌到身心交瘁的中年人因为一场意外的感染而撒手人寰,如今,他曾经历过的,我也差点经历过。我最大的好处在于学了许多医学知识,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病情,能及时遏制事态的恶化。

纵然如此,我还是在最近的这次感染中受了不少罪。我病倒后,孩妈慌了。有我照顾着,她几乎从未为家里人生病着急过,而我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很少有这次这么严重的感染过。因为之前我包揽了照顾所有家人生病的活儿,所以她几乎不会照顾病人,只能我有气无力的指导她如何照顾我。特别严重时,我烧得有点迷糊了,话都没有力气和她说,她只能在一旁垂泪。主心骨倒了,她不知所措了。

所幸的是,我发烧的时间不长,靠着一个热疗枕头不断地促发汗,只一天一夜就退烧了,退烧后体力虽然不如以前,倒也不算特别虚弱,还能处理一些工作,甚至会见一些不得不见的病人——毕竟他们的病情也延误不起。

病了这一场,我也感受到了人到中年的不易。自从2月23日家里遭遇重大变故以来,我过了一个多月寝食难安的日子,想尽办法与公检法机关打交道,身体免疫力差到了极点。日常工作不能耽误,家里的事情也让人心力交瘁,孩子又马上要高考了,而且孩子受家里的事情影响,也大病了一场,外甥女也被送进ICU去呆了几天,我真是被各种事情狙击得身心俱疲。就算是生病了也无法好好休息,该处理的事情还是无法拖延,拖延了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期间,有个新加的卵巢癌患者动辄摆出患者就是上帝的架子,对我又是挑剔又是谩骂,我也只能耐着性子忍让。但她变本加厉,我最后不得不退掉她的咨询费,向她道歉,同时请她另请高明,把她拉入黑名单。虽然我从她那易激惹的性格大致可以判断出,她同时应该还是个躁郁症患者。但我无法像圣人一样,在自己和自己家人生命垂危之际,耗尽最后一丝体力去满足她的情绪要求。按照宗教徒舍己为人的精神,我们是应该割肉饲鹰,好在我不是宗教徒,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怀,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绑架自己去不顾一切地顺应患者了。

病了这一场,我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体不是铁打的。为亲人和为病人,都不能太玩命。留一份关爱给自己,画一条边界给亲人和病人们,我才能活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