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2024年06月

用大历史的视角去看待人生的困境

我于1946年来美进陆运参谋大学一年。1952年再度来美后,囊空如洗,在餐馆洗碗碟,作侍者,酒吧间作鸡尾酒,作园丁,在堆站里当小工,银行里整理档案,建筑公司画蓝图糊口。读书从大学三年级读起,于1964年得历史博士止,前后凡十二年。

——摘自黄仁宇《大历史不会萎缩》

在华裔历史学家中,我比较喜欢黄仁宇先生和唐德刚先生,至今仍然时不时地阅读一下他们所写的历史书籍。他们都是战争的亲历者,在近代中国最危难的时刻,他们也都曾作为热血青年投笔从戎,与日寇抗战。然后又都在战争将近结束时,改学历史,从此成为历史学家。

他们亲历过战火,在苦难的岁月中淬炼过,最终研究起历史来,看问题就有很独到的眼光。历史这门课,其实人人都有必要学。我们学历史并不是在单纯地看过去发生的一切,而是把我们自己的视野拉长,到整个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去看我们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看我们当下的这个时代,看我们自己的人生,看我们的未来。以史为鉴,我们能知道我们当下该做什么。

我们这些年经历了许多大事,新冠疫情的冲击、中美贸易战、俄乌战争、巴以战争、台海危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气候危机、粮食危机、能源危机,这一系列的事情,最后都会成为历史书籍上的重大事件,这是我们当代人经历的,后人也会来看我们所经历的这段历史。

正在亲历这段历史的我们不免会为这些事件影响,许多人因为这些变故和动荡而心神不宁,有些人甚至选择了走向绝路。我也在受这些事件的影响,环球同此凉热,无人能够例外,身处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转型期,谁也无法真正的置身事外。

但因为阅读的历史书籍较多,看过的其他人纪录自己人生的文字较多,我在这个时代,仍然较少焦虑。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们人类正处于一个“大小年”周期之中,因为人口增长速度过快,地球已经处于过饱和状态多年了,这带来了一系列的环境、资源、气候和社会问题。如果我们容易受外界影响的话,我们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安下心来。

这些问题会促使人类自动进入一个大的转型期,生存压力过大会让许多人不再有生育欲望。我们知道历史上生存压力过大的时候,战争、瘟疫、饥荒会削减人口,以帮助人类达到新的平衡。具体到某个家庭来说,有时甚至存在抛弃婴儿和年长者的行为。

苏东坡的文章中就记载了宋代人杀婴的现象,那时人们没有掌握避孕的办法,生的孩子多了,就会溺杀部分,因为养育不起。相对而言,今天我们选择避孕就要人性化多了。历史上还有一些落后地区会把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放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任其自生自灭,实际上是在甩掉养老的包袱。

我在研究精神医学的时候,发现在一些精神疾病患者与生俱来就存在一种根深蒂固的害怕被抛弃的心理。这种心理不是无缘无故的,从古至今,人类确实存在抛弃行为,这种行为过于残酷无情,以至于人类的基因组中有一些基因与它密切相关,所以有些人天生脆弱敏感,害怕被抛弃,也不足为怪。

当下全世界都存在贫富差距太大,社会矛盾尖锐的问题,无论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也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存在这些问题,所以社会冲突较前些年多了许多。现在我们人类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历史时期,整个社会都要经历一次比较长的转型阵痛。表面看起来是各个领域都在整顿,其背后的实质是贫富差距大到了整个社会都很痛苦的程度。

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公署(UNHCR)对外公布,截至去年底,被迫流离失所者达到创纪录的1.173亿,如果全球政治没有出现重大变化,这一数字可能会继续上升。还有好多人虽然有家,但生活很糟糕。很多人的确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很难视而不见。

我最近在重温一些历史书,读历史书的一大好处就是能让人以一种更广袤的视野去看待社会的发展和个人的命运。一个人的几年放到整个一生中不算什么,一个人的一生放到整个历史中,又不算什么。所以读着读着,自己的心胸也就开阔起来了。我们一生要经历的各种变故,我们都要坦然面对。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们有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义务。在人生逆境中,尤其要能如此。

根据我个人的人生阅历,当我们身处逆境时,我们其实有大把的时间可用,只是好多人沉浸在痛苦与烦恼之中,把这些时间荒废过去了。我们可以将这大把的时间用来提升自己,在我上学的时候,我们有句口号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句口号看起来蛮虚的,但是却凝聚了教育真正的内涵。

我们生活在一个分工太细的现代化社会中,过分强调细化的方向。我们把人类的知识和技能分成各个专业,在各个专业中又进一步的细分。最后,许多人就很机械地从事着一项视野非常狭窄的工作。这不能促进大脑的全面发育,时间长了会让人活得特别闭塞——闭塞是精神障碍最大的诱因之一。

我依旧在践行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句口号,在智这个问题上,则坚持着多向发展的原则。我每天还在抽出一到两个小时学习与自己的专业完全无关的知识,这与我对脑科学的了解有点关系。

我知道人的大脑分成许多区,每个区主管的重点不一样,人只有全方位的学习各个领域的知识,才能刺激自己大脑全面发育。大脑全面发育对我们的一生至关重要,大脑发育越全面者,越少偏见,在现实生活中与人冲突越少,生活质量会越高,衰老的速度也会越慢,老年时自理能力会越强。

早在两千多年前,孔子就提倡“君子不器”——人不应该只有某一方面的才能,而是应该多方面的发展。动手能力、动脑能力都要锻炼起来,想象力、逻辑思维能力、表达能力也都要培养起来,在智力上要尽可能地实现全方位的发展。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君子不器”,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能去走另一条路,不会死在社会变革的浪潮之中,也不容易有恐惧不安的心理。

荷兰脑科学家斯瓦伯一直在呼吁大家重视脑力锻炼,他甚至认为体育运动对人的寿命和晚年的生活质量的作用远不如脑力锻炼那么重要,非但如此,某些剧烈的体育运动还可能带来损伤,导致人短寿——大多数老年科医生都认同他的这一观点,大脑这个司令部瘫痪了,整个人生就都陷入混乱之中,有何生活质量可言?

我相信,当我们能够看远点,多学点,那么我们要想从容不迫地过完这一生,就并非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简单而又安宁的坚持也是一种幸福

在新加坡哈芝巷,有家名为“太子咖啡座”的海南西餐厅。这家西餐厅已经存在50年了,店主是一位已经86岁的老人林道柏。林道柏原籍中国海南,自小跟随父母坐船到新加坡,10几岁就开始参加工作,在酒店工作几年后,学会了烹饪西餐。30多岁时,他创建了“太子咖啡座”海南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自创建以来,一直由他自己打理。他50年如一日的坐着巴士往返于自己的住家和“太子咖啡厅”西餐厅,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八点离开。50年来,他从未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厌倦过。直到如今,“太子咖啡厅”依然有许多固定的顾客,老人家的生意还是很好,他也依然亲力亲为地为大家做着可口的饭菜。他的餐单从未改变过,就连桌布和盘子也都没怎么改变过,有些已经用了50年。

86岁的林老伯依然觉得自己像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不但身板硬朗,足以应对西餐厅的日常工作,他的皮肤也很好,几乎没有老年斑。林老伯的西餐厅已经成了新加坡哈芝巷的一道景观,许多人到他的小店里打卡。

这是一个平凡人的一生,他的坚持让他这辈子过得安宁而又快乐。他热爱自己的小店,热爱自己的工作,也热爱自己的家庭,这种生活让他一辈子都很满足。林老伯是个知足常乐之人,从35岁后,他的生活就像公式化了一样的简单,但是他未曾感到厌倦。顾客们喜欢和他攀谈,他也喜欢与顾客攀谈。在与来来往往的食客的交流中,他也能获取丰富的信息,充盈自己的人生。

我喜欢林老伯这样的生活方式,从30多岁后,厌倦了外面那繁华世界的我,过的生活和林老伯其实相差无几,只是我们坚持的领域不一样而已。每天他在鼓捣他的西餐厅,我在学习我喜欢的生命科学。同时,如果没有特别情况的话,我也会坚持写点东西,适度工作和做一些体力劳动,帮助他人解决点健康问题的同时,养家糊口。不急不躁,不紧不慢,没有太多的追求,也没有忧愁和焦虑。

这种简单的,近乎公式化的生活,我打算过一辈子。如果我到晚年依然能够像他一样有充沛的体力应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也不会休息下来。据我在老年群体中的观察,我发现,人老了,最怕的其实是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一个老了仍然对社会、对家庭有价值的人,生活质量往往会更高。

2018年5月份的某一天,澳大利亚104岁的老科学David Goodall教授在瑞士一家诊所自愿进行了安乐死,其安乐死的主要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活得太长成了一种折磨。这位老科学家之前一直在坚持工作,工作让他觉得愉快。但他太高寿了,他之前工作的大学认为他继续乘坐公交车去上班有危险,所以停止了他的工作。工作停止后,他失去了快乐,最终选择了安乐死。

我今年45岁,但是已经在考虑自己老年的问题了。原因是我大多数时间都在为各种各样的老年人解决他们的健康问题,深切体会到了老年生活的不易。仅仅衰老这个谁都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自信——那些年轻时意气风发的人到了晚年,好多都丧失了自信,活在不安之中。

我决定在中年和老年各再上一次大学,接受一次完整的高等教育——我的爱人也蠢蠢欲动,最近也在考虑再去水一个教育学的硕士或博士,她之前已经在清华大学水了一个她专业领域的硕士。她在教学上算得上成功,有一年北京市举办职业技能大赛,前5名中有3名是她的学生:第1名、第2名和第5名。能教出这样效果的专业课老师不多见,但为了提升自己,她仍然想和我一样再去接受教育。

我们都不希望自己老年后大脑退化,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生活上缺乏自理能力,给孩子带来负担。我从30岁开始,习惯了提前谋划未来,而孩妈则习惯了唯我狗首是瞻。出于为自己和为孩子考虑的目的,我们都希望我们晚年能像林老伯这样简单而又快乐的活着。

林老伯这种健康而又快乐的老年生活令我羡慕不已,他的小店无法让他成为显赫的富豪,但是却能给他带来一辈子的满足和快乐,他从工作中收获到的,远远不止金钱。

年轻的时候,我们大多有许多梦想,希望自己的人生丰富多彩。但在人间阅历三四十年后,大多数人都会把人间的酸甜苦辣品尝遍。此后,外界对我们的诱惑力就大大的降低。做份令自己感到快乐的工作,像林老伯这样简单而又安宁的坚持50年以上,也是一种幸福呢。

99岁抗癌明星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进入弥留状态

近日,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的孙子、48岁的杰森·卡特对外界讲述了他爷爷进入临终关怀阶段后的生活情况。杰森表示,现年99岁的吉米·卡特的精神状态今非昔比,老人家并不能保证每日都处于苏醒状态。他经常昏迷不醒,以至于其子孙们去看望他的时候,也不能保证可以和他沟通。

据称,吉米·卡特从去年11月,其爱妻罗莎琳去世后,身心健康就每况愈下,很快就进入到意识不清的临终关怀状态。吉米·卡特与其妻罗莎琳的婚姻维系了77年,罗莎琳的去世给吉米·卡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一蹶不振,这个直到90出头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的生命终于也要走向了尽头。

吉米·卡特除了担任美国第39任总统外,还因其抗癌明星的身份而广为人知。吉米·卡特在2015年被诊断出恶性黑色素瘤,这是一种发展速度很快的癌症。吉米·卡特在接受传统的放射治疗后,采用最新的PD-1治疗,其体内的癌细胞彻底消失,他从黑色素瘤中痊愈过来。此后,卡特积极地为无家可归的穷人募集善款,替他们建房子。

吉米·卡特的治疗效果鼓舞了许多癌症患者,PD-1(免疫抑制治疗)也因为卡特的疗效而受到更多关注,成为癌症治疗领域的最热门的新技术,许多介绍PD-1治疗的文章都在以卡特的疗效为例。这种新技术的确给部分患者带来了福音,但是随后其较低的临床疗效和较大的副作用也陆续见诸于报道。卡特是癌症患者中的幸运儿,他的确被治愈了。

卡特的一生是积极乐观的一生,直到晚年,他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吉米·卡特的孙子杰森表示,卡特在90多岁时仍然自己动手修理自家的老房子,晚年的卡特回到了乡下,住在一个人口总数不到600的美国小镇,他和罗莎琳就在这间老房子里安享晚年。生命垂危的吉米·卡特已经写好了将自己的房子捐赠出去的遗嘱,他去世后,这间老房子将会被改建为博物馆或公园设施。

卡特的一生非常精彩,他于1924年10月1日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普兰的一个花生农场主家庭,他的父亲从事农业和商业,曾担任过州议会议员。卡特曾在佐治亚州西南大学和理工学院读书,后又入马里兰州美国海军军官学校,并在那里获得理学学士学位,随后在海军服役7年。

50年代初,卡特参加了美国第一批核动力潜艇的研究工作,并很快成为核反应炉技术专家,他参与处理了1952年12月发生在加拿大的乔克河实验室核反应堆氢气爆炸事故。卡特从部队退役后,子承父业,回到自己的家乡做过一段时间的农场主。

在回到家乡后,卡特像他父亲一样一边务农经商,一边在佐治亚州议会参政,并一步步成为州长。1976年,卡特作为美国民主党候选人,在竞选中战胜福特,成为美国第39任总统。中美两国是在卡特担任总统期间实现外交关系正常化的。卡特虽然在任上政绩不佳,但卸任后的卡特积极参加各种政治活动,推动国际社会朝向更和平的方向发展,获得了全世界人民的尊重。

癌症并非不可战胜,但也并非所有癌症患者都能战胜癌症,卡特是癌症患者中的幸运儿。卡特罹患癌症后不顾已经进入老迈之年,并未沉浸在痛苦之中,依然积极地参与各种社会活动,为实现“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梦想而奋斗,这种强大的精神和生存意志,可能也是他能从癌症中痊愈的重要原因之一。

预防大脑衰退,应从中年做起

在精神医学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分支是老年人的精神障碍。除了常见的阿尔茨海默病之外,老年人还普遍的存在抑郁、焦虑、妄想或双相情感障碍等问题,一些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存在这样的精神障碍问题,但到了老年时,他们也出现了相应的症状,随着老年的到来,他们变得抑郁、焦虑、易激惹,甚至出现认知障碍和人际关系妄想,总觉得其他人在害他们或议论他们。

中国有句古话叫老小孩,意思是说人老了就像小孩一样,认知功能和情绪管理能力都在变差。据不完全统计,70岁以上的老年人中有高达60-75%的老人存在精神障碍问题。到2030年,我国仅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就会有5000万。这与老年人大脑的萎缩、脑血管疾病和老年人自立、自理能力的降低都有关系,也与社会变革导致老年人缺少子女的陪伴有关系。

年过40岁的中年人可能对此深有体会,因为他们的父母正在步入老年时代,需要他们的照料。在照料父母的过程中,他们能深刻地体会到,他们的父母变得和年轻时不一样了。年轻时的那种自信、阳光和乐观,正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记忆力衰退、焦虑、抑郁、悲观、恐惧。

我近两年开始注意到我自己父辈的那些亲戚进入老年后的表现,除了我舅舅仍然“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外,其余的亲戚似乎都进入到一种明显的“精神衰退”的状态。我的大姨父前两年去世,在他去世前,他被阿尔茨海默病折磨了快十年。我的两个表哥和两个表姐轮流照顾他,但依然精疲力尽。阿尔茨海默病到了晚期,照顾起来非常困难,需要子女全天候的照看着。

其他的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们普遍的存在自卑与焦虑心理,他们担心自己身上的“老年人的味道”惹子女嫌弃,担心自己成为子女的负担,也担心子女不管他们,不给他们养老和在他们生病时不照顾他们。因为存在这些担心,他们动辄处于易激惹状态,他们对子女的言行很在意,总能从日常言行的蛛丝马迹中感知到自己被嫌弃。有时他们会因此而抑郁,有时则会因此而愤怒,情绪很不稳定,这种状态像极了边缘型人格或双相情感障碍患者。

当一个人丧失了劳动能力,从生产者转变为消费者时,他们比一般人脆弱许多。衰老和疾病双重夹击,会让老年人感到自己的生活很没有质量,许多老人并不愿意自己太高寿。大脑的萎缩会让他们的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下降,缺少家人的陪伴(尤其是伴侣的陪伴)会导致他们的生活质量显著下降,他们会在孤独中加重自己的猜疑,对自己的人际关系缺乏信心和耐心,久而久之,会出现关系妄想。他们会怀疑他们的照顾者们嫌弃他们,尽管实际上并没有人嫌弃他们。

中国有句古话,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人们对这句古话普遍很在意。一来确实存在老病之年,子女照顾不周的问题;二来也与老年人脆弱敏感有关,他们不再像壮年人一样自信,正常交流中的一些话也会被他们理解为嫌弃。所以照顾老人,需要晚辈付出更多的耐心。

我对这一现象的感触很深,因为除了与自己家庭和亲族中的那些老人们打交道外,我还需要与许多老年癌症患者打交道,他们的精神障碍问题更为明显。

但实际上有许多老年人也不存在精神障碍问题,他们到了老年仍然老有所乐,他们的认知和理解能力不存在问题,他们能够把自己的人际关系维护得较好。荷兰脑科学家迪克·斯瓦伯曾说,人到了老年,生活质量的好坏主要取决于自己的大脑功能是否相对完好。

人的大脑功能要想不快速的退化,就要重视学习、娱乐和交际。

我国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先生和普通化学奠基人郑集教授都活过了110岁,他们都是直到110岁仍然思维敏锐,豁达乐观,还能继续工作。他们二位是毕生学习的典范,学习对人脑的持续发育(最新的研究显示人脑毕生都在发育)有很大的帮助。学习不但能够提升人的能力,还能延长人的寿命。一些调查研究显示,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确诊癌症等慢性疾病后生存期越长。知识分子的平均寿命也普遍比一般社会大众更长。

文体娱乐活动也能刺激大脑的发育,正常、健康、积极的人际交往能够减少一个人的孤独感,老年人参加文体娱乐活动,在文体娱乐活动中与人交际,社会功能损害会大大降低。人的年纪越大,越需要社会支持。美国心理学会前主席塞利格曼做过一些大型调查,他的研究显示,心态积极乐观,与亲友和伴侣关系良好者,到了老年生活质量普遍较高,自理能力更强,生存期也更长。

适度运动和经常阅读科普著作或文献的人,大脑衰退的速度也会较慢,中老年人学习数、理、化、生等自然科学有助于延缓大脑衰老的速度。抽烟饮酒,高脂、高糖、高蛋白、高盐饮食则都会对大脑造成难以逆转的损害。晚餐与次日早餐间隔时间在12小时以上者,大脑也会更健康。

中年是人格二次发育的关键时期,人在中年时期对自己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的处理,决定了从中年到老年的生活质量。此前,人们普遍认为阿尔茨海默病的病因不明朗,治疗效果很差,但最新的研究显示,阿尔茨海默病是可以预防的。人在进入老年期之前,就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接受继续教育,积极促进大脑的再发育,到了老年后,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概率会显著下降。患病早期就进行综合性的干预,也能让患者病情恶化的速度减缓。

欧美澳日等发达国家为中年人和老年人设置的继续教育项目非常多,这种继续教育不但能提升中老年人的生存能力和对新时代的适应能力,也能延缓中老年人大脑衰退的速度。每接受一次高等教育,都能显著的改善一个人的健康状况和生活质量。老有所乐和老有所学都非常重要,社会投入到中老年人继续教育上的费用,远低于其产生的社会效益,因为这种教育能降低我们的养老成本。

记我的第二次高考

我的第一次高考是在1998年7月考的,当年我的考分过了重点线,但是志愿没填好,所以我其实很想1998年就复读,重考一次。但那时我的家庭经济状况很糟糕,我和我哥哥都上大学,而我当时又是被一所还过得去的重点大学录取了,我家里不肯支持我复读,我也只能作罢。

2012年5月3日,我母亲去世,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那一年,我的爱人看我对医学过度沉迷,劝我重新去参加高考,考个医学类院校,读几年书,出来后正式从医。但彼时我儿子还小,而北京市的生活成本又很高,我去上学的话,家里全部的负担就都压在孩妈身上。

我一向是个很为他人着想的人,不肯让孩妈独立承受全家的经济压力,所以选择了通过传统医学师承的方式来学医和考证,这样不影响我的工作。后来传统医学师承的学徒又可以参加中医专长医师资格考试,我也去参加这种考试了。

渐渐地我就觉得没有重新高考的必要,但师承也好,专长医师也好,其实都是鸡肋一般的存在。这种出身的中医师在整个医疗系统内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受许多歧视和束缚,职业可拓展性很差。如果有人真的热爱医学,想好好地做临床工作和进行医学研究,我是不会建议他们走这条路的。

2018年的时候,我为参加一次考试,撰写了好几万字的文字资料,也附上了我治疗成功的病例。这些材料被我们当地的卫健委主任看到了,他看后赞叹不已。从私人交情上来说,他是我师父的前同事和莫逆之交,算得上是我的师叔。他和我一见如故,从此成为忘年交,后来我一直称他为叔。

他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对我说,无论你是否参加专长医师考试,你都要考虑重新高考一次,去医学院校读个本科或专科。以你的才能和毅力,你将来是可能成为医学大家的,但如果你没有接受医学院校教育的背景,就很难登入大雅之堂,始终会被同行视为不入流,那将埋没你的才华和志向。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最有力的督促我参加高考的长辈。他是从基层医院眼科医生一步步走向卫健委一把手这个职位的,他有主任医师的职称。他一再勉励我,经常给我打电话,逢年过节给我寄家乡的土特产,每次我回家他都要为我接风洗尘。他不断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我尽快二度参加高考,我很惭愧,总以儿子尚小,我还不能自由处置自己的人生为由搪塞他,不断地往后拖延。

但我的这位叔父就这么锲而不舍地一直督促着,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劝说我认真考虑他的建议。我有段时间有点打退堂鼓,想从医疗行业退出,他力劝我不忘初心,他说苍生缺乏好医生,我有成为好医生的潜质,他期待我不要放弃。我终于被他说动了心,认真考虑二次高考之事。

去年11月份,我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在老家报名参加2024年的高考了。不幸的是,报名后没多久,我就遭遇了一场车祸。我本来想着在报名后好好备考,但车祸后我经常头痛,埋头伏案工作做多了就头痛不已。有段时间去图书馆刷题备考,头痛得像要炸裂了似的,最后我不得不放弃备考。我的患者数量多,工作量本来就很大,再加上高强度的备考和每日要坚持的阅读写作,身体是受不了的。

所以今年的高考我实际上是想放弃的,但是我的这位叔父坚持建议我哪怕考不好,今年也要参加高考,去摸摸自己的底,看看我能考出什么成绩来,为明年探探路。我最亲近的亲友也劝我既然已经报名和体检了,就去考一次看看。

我就这样在他们的鼓励下,终于走向了高考考场。一个中年人重回高考考场并再读一次大学,是需要克服许多困难的。孩妈说,现在孩子大了,也上大学了,我们也财务自由了,这些年你为家里做的贡献已经够了,你很好的尽到了对家庭的责任,余下的人生,你可以自由支配,不用管家里。

家里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好在身板暂时还算硬朗,所以这几年我确实可以腾出身来,去接受一次完整的高等教育。天时、地利、人和都已具备,我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我买了2024年6月4日晚上回老家的车票,坐了一夜的卧铺回家了。6月5日在家乡办了迁移户口的手续后,去教育局招生办领取了我的准考证。招生办的老师告诉我,6月6日下午我们这些社会考生可以去考场熟悉一下环境。6月6日开始我就正式进入临考状态了,把手机关了,杜绝外界干扰。

我的这位师叔看到我终于回去高考了,非常高兴,用一桌大餐为我洗尘,又给我在考场附近开房,方便我参加考试,还要求由他每天用自己的小摩托接送我。有叔如此,搞得我想溜走不考试都很难为情,怕辜负了这位可爱的长辈的一番好意。

我上次高考已经是26年前的事情,考场的规矩早忘个差不多了,而且现在高考考场的规矩也与26年前不一样。所以6月6日去考场的时候我啥规矩都不懂,带着手机进考场,在安检口被拦下。安检口的老师告诉我,考生家长不许入内。我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给他们看了,说我就是考生,不是考生家长。安检老师吃了一惊,大概他们是第一次遇到我这种大龄考生。

接着他们又告诉我,带着手机不允许入内。我和他们说,我是社会考生独立报名的,和这些应届考生不同,他们在学校里有老师提前教他们进考场的规矩,我没有得到过任何提示,所以以为提前一天熟悉考场时可以带手机,请他们原谅一下。同时我把手机交给他们,让他们代为保管一下,我看完我准考证上的几个考场就会出来,出来时再管他们要手机。

负责安检的老师最终选择了通融,让我带着手机进了考场。但是在我看考场时,学校里的保安人员再次发现了我这个“另类”,大声嚷嚷,谁把考生家长放进来了?考生家长不许入内。接着又发现了我手中的手机,又是一通训斥。

我对这个保安大哥说,你一丝不苟,工作做得确实不错。但对不起,我是考生,不是考生家长,这是我的准考证和身份证,请核验一下。核验完了,他的脸有点挂不住,依然不依不饶,要带着我到门口安检处与人核对一下。那时候我也已经看完考场了,也就跟着他出来了。

我对自己受到这种异样的对待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回来报名开始,我在每一个环节都会被特殊对待。报名时,招生办的老师以为我是为家里的孩子报名。体检的时候,给我做体检的医生也不相信我是考生,核对完我的所有证件后,一个体检医生说你这么大年纪来参加高考可真少见。你也真是太好学了,我们这么大年纪的有空都打麻将或钓鱼去了,你还去上大学,这毅力真是非同一般。

像我这样的到中年还二度参加高考的确实不多,我们这个小县城之前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大龄考生。所以我回家参加高考,一路上被特殊对待,我也坦然接受了,微笑着对待所有把我当怪物看的人。我有个高中同学在老家高中教书,他的一个同事刚好是我的某场考试的监考员,他监考完后回去兴奋地和他的同事们分享自己在考场上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考生的稀奇事。我这个同学对他说,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那个考生是谁。

我想静悄悄的参加高考,但是却躲不过被人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命运。家兄开玩笑说,怎么没有记者去采访你?这次在考场上接触过我的陌生人,可能都会觉得稀奇。我看到好几个人偷偷摸摸地看我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入考场时,准考证和身份证要用透明的文件袋装着,所以别人是看得见的。

从小到大,类似的被人当异类看的经历我有过很多次,所以也适应了。中年人再度参加高考的比例或少于万分之一,被人当成新鲜事来看待是人之常情,我也只能应之以沉默与微笑。一个人如果想走与众不同的路,就要有面对异样眼光的勇气。

第一场考语文的时候,我考得很轻松。这次高考,除了数学和物理偏重于计算外,其余我考的语文、英语、化学、生物都偏应用,主要考察考生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应变能力。我自己这么多年坚持阅读和每日写作,所以在语文这门学科上占有一定的优势,考得并不痛苦。

但第二场考数学的时候,我差点考崩溃了。数学试题出得真的好,除了我基本都不会做之外,它们没有任何毛病。我高中时数学和物理经常考满分,但毕竟扔下了26年,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复习,考前虽然看了一下数学,但复习过的内容不到高中数学全部内容的十分之一。我与数学试题阔别26年,再次重逢竟是在高考考场上,好多符号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临考涕零,不知如何下笔。

好在临考前,我那在大学学数学的儿子及时地传授给我应试的秘诀——他说老爹,到时你在答题卡上踩一脚,按照脚印来填答题卡。紧急之时,我想起孩子的这个办法,觉得真是妙不可言的好办法。不过这么干肯定会遭到监考员的白眼,所以我改为跟着感觉走,装模作样,随心所欲地答题。

数学要考两个小时,如果题都不会做,这两个小时挺煎熬的。我可以提前交卷走人,但想着此举会影响同考场的孩子们的心情,进而影响他们的考试成绩,我就觉得真要提前交卷走人了,会是一件罪孽深重的事情。所以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认真做题。

终于等到考试结束,我如释重负。考完数学后,我一度想放弃掉这次的高考,中途灰溜溜地跑回北京城。但在出考场的路上,听到好多考生鬼哭狼嚎地说今年高考数学题有多难做,大题他们简直一道都做不对。我就想,也许我还可以接着再考一场看看。

数学之后,考的是英语。英语听力我已经严重退化,只能凭借感觉做选择。英语和语文一样,以考察学生的语言应用能力为主,所以笔试部分对我来说也不是像天书一样的难,我答题尚算顺利。出来后听着那些应届考生在讨论英语试题,貌似我对试卷上的文本的理解都没有错误,我的心宽了许多。

到物理和化学的时候,考数学时的那种感觉再次出现。当然,物理稍微好一点,选择题、实验题勉强能答几道,压轴的大题我就只能望洋兴叹了。今年的化学则难得我那正在高中教化学的老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大题他也不会做。这让我好受点,看来大家的化学成绩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考的最后一门是生物,这门课我们高中时是没有认真学习的,生物课和体育课一样,经常被主课老师占用。但是我自己这些年每年阅读的生物学方面的专著很多,而且这次生物试题也是偏应用的,所以我做起来比较得心应手,生物估计不至于考零分。

考完后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估计自己的考分上个医学类大专问题不大,本科就不用想了。我原计划是如果今年高考泡汤了的话,我就再认真备考一年,明年考个本科。但是在高考的几天里,我看到我那77岁的老父亲的记忆力衰退得非常严重,出现了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症状。我就知道,生活留给我的窗口期不多,我无法将未来的五六年时光都花在校园里。

再加上一直督促我参加高考的我的那位叔叔,又极力劝说我先上个大专再说,他说我完全没有必要在医学院校里浪费那么多的光阴,也没必要再在数理化这种对我今后的工作没多大用途的学科上浪费太多刷题时间。他认为有个医学文凭,可以堂而皇之地与学院派分庭抗礼就足够了,其他的全凭自己的努力和实力。

我综合考虑,觉得自己任性的空间有限,孩子大了,可以不顾,但父亲老了,不能不顾。所以,如果今年我能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就去上了,毕业后再通过自考实现专升本,完成医学本科教育。而我今年大概率是可以拿到这样的录取通知书的,不是因为我多牛逼,扔掉高中课本26年时间裸考还能考大专,而是因为现在大专的门槛实在是太低了。

我高考的后两天,我父亲一直在旁边陪考,考完后,父亲问我:“细的(小儿子的意思),今年能考到600分么?”我告诉他能考一半分数就谢天谢地了。老年人记忆衰退虽然不好,但也有很可爱的一面。我父亲的远期记忆受损不大,只是对近事忘记得太快——这是早期阿尔茨海默病的典型症状之一。

他对我的考试能力的记忆还停留在我的高中时代,他至今仍然珍藏着我初高中时代参加奥赛时的各种获奖证书。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子不管隔了多少年,还能像当年一样能学能考,老人家有这样离谱的认知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呢,毕竟这有助于老人乐观地看问题。

二次高考,二次接受高等教育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我不知道我将来是否会把今天经历的各种事情忘记,现在趁着记忆还是刚出锅热辣滚烫的状态,像流水账一样地记录下来。二十年后自己再来阅读这段文字,或会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