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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岁末感言:接纳一切失去,在失去中成长

第一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如是观察,渐离生死。第二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第三觉知: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菩萨不尔,常念知足,安贫守道,惟慧是业。第四觉知:懈怠堕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摧伏四魔,出阴界狱。第五觉悟:愚痴生死;菩萨常念,广学多闻,增长智慧,成就辩才,教化一切,悉以大乐。第六觉知:贫苦多怨,横结恶缘;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第七觉悟:五欲过患;虽为俗人,不染世乐,常念三衣、瓦钵法器,志愿出家,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第八觉知:生死炽然,苦恼无量;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令诸众生,毕竟大乐。 

——《佛说八大人觉经》

今天是2023年岁末,我难以用言语去描述我在这一年经历的各种痛。有些痛可以说出来,有些痛不能说出来,这些痛时不时地会让人撕心裂肺一下,我只能靠意志力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些感受压下去,用自我抚慰的技巧不断地安慰自己,改善自己的心境,平静自己的内心。

不管如何,这一年都已经过去了。除了不曾体验过怨憎会之外(因为我心中已经没有仇恨,对这世上任何人都不会怀恨,所以和谁都谈不上怨憎会),佛陀所说的人生八苦中的其他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我都一一经历过。虽然我知道受这些苦是人生在世很难避免的自然规律,能够从理性上去接纳一切。但人有情感这件事,本身也是自然规律之一,所以心中的很多痛,只能在时间的帮助下,慢慢去平息了。

人是一个复杂的动物,我们活在群体之中,与群体中的许多成员靠着各种各样的情感维系在一起。世事无常,种种人生变故不可避免地要牵动我们的心,使得我们内心产生许多难过的情绪。尽管这些情绪最终都会平息,但在经历这些情绪的过程中,情绪总是客观存在的。

我的大五人格测试结果显示,我的神经质得分只有1.7分(总分10分,大多数人得分不会这么低),属于最沉着冷静,最不容易惊慌失措,情绪化比较少,比较平静,不但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还能照顾到周围人的情绪,就连最复杂的情绪,也能及时处理的那种人。

即便如此,在2023年,我仍然感受过许多负面情绪。可见这一年我遭受的苦楚非同一般,用炼狱来形容并不为过。我对自己真实的感受并不讳言,我不愿意为了维护自己“坚强”和“积极乐观”的形象而掩藏自己内心的痛苦,因为我无法接受虚假的自我。

一个人生底色是积极乐观的人也会经历痛苦,一个人生底色是消极悲观的人也会有快乐的时刻。所谓积极和消极,并非一种绝对化的概念,它们只不过是一种倾向而已。人的心态就像一条从极度悲观到极度乐观的数轴,我们每个人的心态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会落在不同区间。

不同的人调节情绪的能力不一样,有的人在遭遇痛苦时能更快的把自己从悲观调整到乐观的状态,有些人则不具备这样的灵活性,长期处于一种适应不良的状态。当我们的内心生病了的时候,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提升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提高自己的灵活性,这才是人生最真实的一面。

如果人一定要给自己贴个标签的话,我希望人人都给自己贴上积极乐观的标签,因为这能给我们自己带来更积极的心理暗示,让我们感受到更多的快乐。

我在今年虽然遭遇了许多痛苦,但所幸的是,我终于从最难熬的状态之中走过来了,现在一天比一天好,正在恢复到稳定和积极的状态。而且经历了这一年的风霜雨雪,我修复了自己个性中的一些缺陷,内心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

我一生中有三个最艰难的时期:1998年刚上大学时因为生存危机带来的迷茫期,2012年因为丧母之痛感受到的幻灭期,以及事故频发的2023年经历的中年危机。

不过人生祸福相依,每经历一次这样的重大危机,我的心智都能得到一次快速的成长。没有被困难打垮之后,人就会变得更加的成熟和坚强。人生之路还很漫长,今后还有许多酸甜苦辣等着我去品尝。

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大彻大悟到对一切都豁然开朗的程度了,正如日本医生日野原重明先生所说的那样,人对自己内心的探索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他活到一百多岁,仍然觉得对自己还不够了解,内心还有需要继续探索的地方。我想未来我肯定也还需要继续探索自己的内心,这可能也是人生最有意义的地方。如果余生的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只用照着剧本去活着,那将是一件特别无聊的事情。

曾国藩有句经典的口头禅“打落牙齿和血吞”,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时候,需要有这样的精神,因为有些痛,只能硬扛过去。从生物神经学的角度来看,许多精神创伤都会导致人体神经递质的改变,这些改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在这些问题上,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当此之时,忍耐是唯一的解药。一个理性的人在遭受无法改变其结局的痛苦之时,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忍耐。因为做其他的选择,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

周有光老先生有本口述的个人史《逝年如水——周有光百年口述》,在这本书中,这位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先生回顾了他自己的百年人生,那真是跌宕得很。因为各种历史原因,他有几次丧失全部家财,几乎一无所有,也丧失了自己的家人,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所以今日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转瞬便可能化为乌有,人不必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太执着。

他也曾被抑郁症困扰过,但最终他成为了一个豁达乐观的人,活到了114岁。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无神论者,他临终前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一生都在不断地进行各种探索。

这就是真实的人生,把一个人的一生拉长到一百年,放在一个战乱和运动不断的年代去看,我们更能看清楚人生的真相——这真相就是世事无常,一切所谓的拥有都不过镜花水月,人随时都可能会一无所有。唯有一颗在遭受失去后还能尽快康复的心,才能应对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在拥有时珍惜,在失去时放下,我们才不至于被人生的变故彻底摧毁。

我今年44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80岁以上。假如我能活到80岁甚至100岁以上,我必定还会经历许多新的变故,经历更多的得与失。我能一直活在太平年代吗?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会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来一次大瘟疫?我这一生会不会经历战乱或旷日持久的自然灾害,以至于人们连糊口都难,再现历史上的人相食现象?一切虽然都是未知数,但是发生的概率却很大。

因为人类人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人的数字,这导致人类这个物种进入了生物学上的大小年周期,这样的周期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动荡不安。需要在瘟疫、疾病、战争、饥荒以及人类恐惧生育的情绪的共同作用下,把人口削减到一个可以与资源和环境均衡的状态,才能安定下来。

古罗马哲学家,当过尼禄皇帝的导师与顾问的塞内加对哲学的作用有过精辟的论述,他认为一个人学哲学的终极目的是为了达到智慧的状态,学会避免在遭遇挫折时产生过度的盛怒、自怜、焦虑、怨恨、自以为是和偏执等反应。

他曾拥有许多,但是他在拥有这一切的时候,早已想过有一天他也许会失去这一切,所以他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没有占有欲。在他被暴君赐死的那一刻,他选择了坦然自若,平静应对。

遭遇灾难和挫折是人生不可避免的经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完全避免灾难和挫折,因为灾难和挫折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人,或迟或早,都会经历一些。所以我们要尽早掌握这种在自己无法左右其结果的灾难和挫折面前,坦然接纳的能力。我们要不断地提升自己适应失去的能力,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我们生存的这段时间里,更高质量的活着。

我前不久跟我的家人们长谈了一次,我告诉他们,我这一生如果再遭遇任何不幸,我希望他们不要为我太难过。如果那不幸不足以剥夺我的生命,那么只要我还有书可读,我的内心便能很快重归平静,我个人的幸福感便不会差到哪儿去。如果那不幸夺走了我的生命,我希望他们不要觉得我这一生过得很苦,不要为我难过。要相信我大多数时候是沉浸在很享受的生活状态之中,很幸福。我教我的家人们看淡得失,理性处理不良情绪,在失去我时,尽快走出痛苦。

我也告诉他们,对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身外之物,都不必有太执着的眷恋之情。一生还很漫长,战火、天灾、人祸,各种各样的原因可能都会让我们经历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过程,有和无的不断更替才是人生的常态。全家人只有保持这种淡然的心态,才能在失去一切财富或失去任何一个或多个家庭成员之时,其他的家庭成员都还能淡定从容地继续活下去,这就够了。

人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无法永久地占有任何东西,包括我们的生命。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阶段性地貌似被我们所拥有。我之所以用貌似来形容,是因为有个许多人不愿意直视的真相是,所谓的拥有,与其说是真的拥有,不如说是我们想象着自己拥有。

我们拥有财富吗?不,我们不消费它,我们就谈不上拥有它,我们消费后,我们也失去了它。我们拥有我们所爱的人吗?不,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从未真正地属于我们过。我们拥有我们的生命吗?不,我们只是向大自然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我们随时可能要把我们的生命还回去。

拥有只是一种甜蜜的自我欺骗,只是一种让人自我感觉良好的幻想。其实,人打破了这种幻想能过得更舒服些。但许多人毕生都沉湎在这种幻想之中,难以自拔。占有的时候,为所占有的一切所累,日夜担心自己会失去,徒增焦虑;失去的那一刻,又会陷入痛苦之中,难以自拔。

这世间的一切与我们都只有有限的关系,这些关系是因缘和合产生的,当条件改变时,它们会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但假如我们不把“我们”与“我们之外”的世界硬生生的切割成两个世界,我们便会发现,其实我们失去的一切,并没有真正地失去,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换了个地方或换了一种形式,发挥着另外的一些作用。如果我们愿意接纳这一切,放弃占有欲,我们的“失去感”便会淡很多。

因为这个原因,我愿意把我作为人的一切私欲抛开,活在另一种状态之中,这种状态是既有我又无我的状态。有我是因为我还被人所需求,需要顺从世俗规则,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我是我在内心深处,已超脱和出离这一切,进入一种“空空如也”的状态。用李慎之的话来形容,就是“已知诸相皆非相,欲待无情还有情”。

人既存在于宇宙之间,同时又不存在于宇宙之间。存在是因为我们确实是一个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世俗社会里的与我们有关联的各种东西也都看得见摸得着。不存在是因为我们人为定义的各种“有”,如果从哲学的角度深究下去,其实都是“无”。我们看不透这“无”的本质,误以为我们“有”,便会滋生许多不必要的欲望和烦恼。

这样的一种看似务虚,其实已触及万物本质的思想,有助于我们在失去时进行更好的自我抚慰。人人皆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各种创伤和死亡,从根源上来说,这些都是一种“失去”。我们在经受失去的时候,就需要在承受失去带来的痛苦的同时,也要学会为失去哀悼,削减失去带来的痛苦,继续前行。

如果我们不能为失去哀悼,不能在哀悼中接纳失去,而是一直耿耿于怀,迈不过这个坎儿,我们将一辈子带着失去的痛苦生活在这人世间。并继续以一种适应不良的心态,重复性积累更多的创伤,强化自己的这一痛苦的体验。久而久之,我们的心灵就会生病。承受痛苦,接纳失去,是我们人生的必修课之一。心理治疗的一大任务便是教会患者承受痛苦和接纳失去的技巧,让患者受创的心灵得以重生,把心中压抑的情感或情绪释放掉,不再长期处于一种被抑制的状态。

如果你觉得以上观点有些矛盾,觉得自己有时也有些矛盾,请不要奇怪。就像人人都可能会体验到快乐和痛苦一样,我们的一切都呈现出矛盾的两面。造物主在制造各种生物的时候就是这么设计的,它让万物都存在相反相成的两面,以让万物实现自我的平衡。用中国古话说就是保持阴阳平衡,或用一句生物学术语来形容,就是利用相反的两面互相调节,以保持万物的内稳态。

我们的一生正是在各种矛盾间摇摆,最理想的状态是在摇摆过后,能够达成平衡状态。我们从基因的层面就是被如此设计的。我们有原癌基因(促进癌症生长的基因),也有抑癌基因(抑制癌症生长的基因,如野生型P53基因),二者势均力敌,我们才不至于患癌;我们有成骨细胞(促进骨骼生长),也有破骨细胞(破坏骨骼的过度生长),二者势均力敌,我们才不至于长成怪物的形状。

一件事情坏的一面总是同时藏着好的一面,好的一面也总是同时带有坏的一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们有时高兴,有时悲伤;有时会憎恶我们很喜欢的人,有时也会喜欢我们很憎恶的人,这都是正常现象。只要不过度,这些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但一旦这些反应处于极端和僵化的状态,不能自然平滑地调节,导致我们不能适应周边的环境,与他人冲突不断,自我也很难安宁,那便会影响我们正常的生活。

所以,如果我们在生活中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失去”,该哀悼时就尽情地哀悼,哀悼结束,把痛苦淡忘掉,继续前行吧!等到终极的失去(自我肉体的死亡)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一切也就都可以结束了。此生的是非功过、悲欢离合都不是那么的重要,我们的人生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历程而已。

如果在认知和情绪方面处理得当,我们就可以比别人过得快乐一些,处理不当,我们的痛苦便会多一些。多一点少一点,区别也不是特别大。在这些问题上都看开一点,相信在人生的旅程中,我们便能更释然一些,更豁达一些,也能稍稍提升一下我们的幸福感,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质量。

我难以给我写的这篇东西一个准确的定义,姑且称之为我在失去的过程中,感悟到的生存的智慧吧!我不大喜欢把生存智慧这种概念玄学化,其实生存智慧的本质只不过是生物学上的适应能力这一概念。适应能力是我们人人都应不断提升的一种能力,所谓的心智成长,照我看来,也不过就是适应能力的提高罢了。

放下一切,才能成就一切

前几天,有一次孩妈在跟我讨论孩子大学阶段的教育问题,我提出了我的意见,鉴于孩子大学以及研究生阶段主要教育费用需要我来承担,那么我有权利告知他,我能付出的程度,不能无止境地迁就他的要求。我和孩子开诚布公地谈了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父母的身体状况、收入状况,我能承受的压力程度,以及除了他之外,我还需要照顾的其他的家人的开支情况。

我也给他提出了一个原则,我只能满足他基本的教育需求,而且即便是在这种基本的教育需求之中,我还要求他自己必须勤工俭学,承担部分费用,不能由我包揽一切。如果他有更高层次的教育需求,他必须得为自己创造条件,努力拼搏,因为他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不能再一切靠父母。

我一直都不认为好的教育成果要靠昂贵的金钱堆砌而成,人能否成才与个人天赋、性格、自己的理想和主观能动性有关,与外在的条件关系不大。我认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有发言权的,到现在为止,我基本上把我自己的天赋充分地发挥出来了,我的父母就算给我堆砌再多的金钱,我也未必能比现在更好。非但如此,我甚至还怀疑,如果我父母给了我充足的经济支持,我的发展可能更差而非更好。

我母亲临终前,带着愧疚的心情对我说,儿子,我和你父亲一辈子给你的支持极少。你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帮家里摆摊。初中更是负责照料家里的生意和农活儿,进入高中后,你基本上就没有再花多少钱,拿的奖学金比学杂费还多,生活上过得很节俭。到了大学,更是基本上一分钱都没有花家里的。而我这一病,却耗费了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和你赚的那么多血汗钱,这对你不公平。母亲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亏欠我,她临终前很是叹息自己生的这个儿子一辈子都像骆驼一样为他人负重而行。

我当然不能认可我母亲的看法,我认为她和我父亲给了我许多。母亲用她的爱滋养了我,为我奠定了坚实的平等意识,让我拥有自信,心态平和,一辈子都能有摧毁不了的安全感,活得不卑不亢。她极有同情心和爱心,一辈子勤俭持家,这些也都影响了我。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勇敢和追求公正的基因,父亲也锻炼了我抗打击的能力。这些比财富珍贵无数倍。

过多的给予只能助长一个人的惰性,不能激发一个人内在的生命力。溺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有毒的爱,因为溺爱不利于提升一个人的生存能力。前不久,我在广东和我大学时代的知交好友见面,我们回顾了我们在大学时代的生活经历,他笑着说我那时候穷得毛都没有一根,但我那时在积极地谋求改变,并没有因为困难而倒下来。我一步步地走过来,一直走到了今天,靠的是在困难时不放弃的勇气和持之以恒的精神。

我经常和我的孩子强调,我们这个家族的大多数成员都不是天赋型选手,我们的智商和情商不是最出类拔萃的,我们需要靠持之以恒的勤奋和对自我欲望的节制来弥补我们的短处。我的儿子上大学后,学习成绩在前10%左右,但是达不到最优的水平。

不过在数学这个最难的专业,他还能坚持下来,经常考90多分——约有一半左右数学专业的孩子在学数理分析后就倒下了,很难及格,不得不摆烂,所以他们学校数学专业的学生可以随时申请转专业,这是考虑到数学太难,许多学生学不会数学的现实。我对他讲,你的这种天赋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是最坏的,只要能坚持一辈子,在数学领域还是会有不错的成就的。

我在人间活了四十多年,所见的90%以上的人谈不上有稳定的自我,大多数人的一生都在随波逐流,无法长期的坚持自己的梦想,容易受各种流行的观念和潮流影响,也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最终都容易被情绪俘虏,与社会大潮一起波动不已。

如果说我自己有什么优点的话,我想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持之以恒地勤奋,有长远的人生目标,初中时代追求什么,至今依旧在追求,至死不悔,从不懒惰。这种坚持让我收获了许多不同于众的人生体验,也让我的情绪得以保持在一种基本稳定的状态,各种各样的挫折,虽然能够短暂地影响到我,但是却也都摧毁不了我的内核。

如果我一定要给我儿子留下点什么,我想最不应该留的是物质财富,而是这样的一种精神,是鼓励他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鼓励他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的精神。如果我不放下他,始终用自己的努力来帮助他获得更好的教育条件,忽视他的主观能动性,那他这一生的成就将会非常有限。非但如此,这还会影响到他的生存能力。

他的一生还很漫长,而我们这个时代,人口、资源和环境危机频发,在他这一生中,他要经历的天灾、人祸、瘟疫、战争都不会少,他要靠自己生存下去的话,就必须得提升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和生存能力。他得学会实事求是,学会自我奋斗,学会在有限的条件下自我成长。

所以,有时候放下才是真正的爱。

论天性、阅读和写作

在我一生中,我保持的时间最长久的两项爱好是阅读和写作。我读小学时,先是把我自己家里的藏书读完了——其实也没多少,不过一些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罢了。接着把我四叔家的藏书也读完了,我四叔买的书比我爸多一些。我四叔喜欢画画和练书法,所以他家的杂书就多一些。但其实也没有多到哪里去,加起来也不足百本。

到了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哥哥上了初中。他一上初中,就成了买书狂魔,他把我的零花钱、压岁钱以及他自己的零花钱和压岁钱,还有他的生活费中富裕的部分,都花在买书上。他买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学名著,以外国文学名著为多。因为我哥哥和我一样,把我家和我四叔家的藏书都读完了。那时候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对我们兄弟俩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所以我哥哥整蛇皮袋地往家里买书。

小时候我总是捡我哥哥的衣服穿,读书也是这样,我哥哥在买,我跟着他在读,他有占有欲,拥有书的所用权,但肯和我分享。我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把外国文学名著也读个差不多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写的文章被我们镇教育站的站长看到了,他很惊讶,觉得一个小学生能写出那种水平的文章,真是很有天赋。他把我狠狠地表彰了一把,因为受到他的激励,本来很顽皮,甚至有点厌学的我一下子就像开了窍一样发奋学习,各科成绩顺利的从倒数第一到了第一,成功逆袭。

当然我父亲对此另有解释,他认为我后来学习成绩好很自然。我父亲说早在我入学的头几个月,他就问了我的启蒙老师。我的启蒙老师对他说,你这个小儿子很聪明,就是太调皮捣蛋了,如果有一天他开窍了,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他能学得非常好,不比你大儿子差——我哥哥当时一直考第一名。我父亲是个心很大的人,他也不着急我什么时候“开窍”,对我的顽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刚进小学的时候,调皮捣蛋到什么程度呢?我经常去山里掏鸟窝、捕蛇,把抓到的鸟和蛇带进教室里玩。我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她看到我就头痛,总是惩罚我,我也不害怕,有时我还会无恶意地捉弄她女儿——她女儿和我同班同学。我是爬树高手,好几米高的大树,哧溜哧溜地就爬上去了。下来的时候,有时为了寻求刺激,下到一半就往下跳,从来也不怕掉下来摔死了。大家都怕的毒蛇,我可以冷静而敏捷地捕捉,居然一次都没被蛇咬伤过。

我后来读人类学方面的著作,接触到一个概念,叫“蛇选择理论”。这是一些人类学家提出来的观点,他们认为,人的大脑和视觉之所以进化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拜蛇所赐。因为人怕蛇,在大自然中生存时,遇到的蛇太多了,为了躲避蛇,才进化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我看了这个“蛇选择理论”时,觉得很好笑。像我这种不怕蛇的人,蛇恐怕是促进不了我的进化。如今我想,我小时候之所以那么大胆,大概是因为我继承了冒险家的基因。

我父亲除了给我取了“志远”这个名外,还给我取了一个字,叫“清敏”,我是“清”字辈,取字为敏是父亲希望我敏捷。他自己是个脑子转得快,动作也很敏捷的人。所以他希望我这辈子也能脑子转得快,动作也很敏捷。小时候他甚至还训练我走路的速度,他不希望我做事和走路慢腾腾的。在他的训练下,我走路的步速很快,一般人跟不上,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拖拉。我很感谢父亲小时候对我的这种培养。

我父母在我该玩的年龄,让我玩了个痛快。虽然他们也望子成龙——从我爹给我取的名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他的这一“居心”,但他们却从未急躁,不拔苗助长,而只是顺其自然。他们唯独不让我干坏事,不让我欺负人。我在阅读了许多教育学方面的著作之后,明白了这其实就是最好的家庭教育。

除了爬树掏鸟窝和在草丛中捕蛇,我还喜欢跳水。我们村有条河,河上有桥,我们村胆子大的男孩小时候经常从桥上往河里跳。我最喜欢这项运动了,每天下午去河里洗澡的时候,总要跳个十几遍乃至几十遍,过瘾了才肯罢休。我也喜欢把板凳倒过来当滑板车,从村里的高坡往下滑,为此而摔伤了好多次,但是我依然热爱这项运动。男孩的野性在我身上得到了充分地展现和发展,我父母没有阻止我,或者说也许他们阻止不了我。这也让我这一生遇事不惧挫折,总是敢于一往直前。

我的感受是,人只有在小时候玩够了,真正想学习的时候才能高效率地去学习。所以我儿子小时候喜欢玩滑板、溜旱冰,喜欢玩溜溜球和三国杀之类的运动和游戏时,我一律不予阻止。他喜欢玩到什么时候就让他玩到什么时候,直到他顺其自然地把爱好转向学习为止。我总相信,他会有转向学习的契机的。因为求知欲是人的本能之一,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探求世界真相的欲望。等到有一天我们开始对探求世界真相感兴趣的时候,我们会求知若渴,不再贪玩的。

我大概就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有了很强的求知欲。那之后也就不再贪玩,好好学习了。那时候我哥哥也进了初中,他买回各种各样的文学名著,大开了我的眼界。我的业余时间,沉迷在阅读这些文学名著之中。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写作——写作是跟自己的内心对话。我的体会是,人要在心智上获得成长,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阅读和写作。

到了初一的时候,我开始在学校里组织文学社,网罗了十来个对文学有爱好的同学,组织了一个文学社,我自己当上了社长。我的班主任知道后,无情的把我的文学社解散了,他觉得我们不务正业。在他看来,一个初中生不好好学习,应付考试,搞什么文学社,纯属胡闹。

我初一的时候有两个班主任,我的另一个班主任则对我格外欣赏,我那会儿除了组织文学社,还因为对班里的班长霸凌同学,带头抽烟喝酒闹事,晚上在宿舍里大吵大闹很不满。有一天深夜我跑到班主任房间里,毛遂自荐地要求班主任改任我为班长,由我来整顿班风。

我那个班主任听完我的一番慷慨陈词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对我赞不绝口。他说自己教了一辈子书,头发都白了,马上要退休了,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一个令他刮目相看的学生。他勉励我说,你将来一定大有作为。而且他还真的如我所愿,把原来的班长撤掉,让我当上了班长。

我们班原来的那个班长后来想尽办法报复我,我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对他的这些行为很理解,但是他确实被父母惯得太糟糕了。我那时候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他伙同一帮和他交情好、成绩差的同学威胁我。有一个星期一,学校升旗仪式结束后,我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席台,请求校长让我讲几句话。然后一身正气地公然在全校师生面前大声说,我从不欺负人,但现在有几个家伙总想霸凌我。我可以在这里跟你们几个想霸凌我的家伙拍胸脯担保,我根本不怕你们。如果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可以和你们拼命到底。惹恼了我,我就是个亡命之徒,我们看看到底谁怕谁。

我讲话时,话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表情坚毅而无所畏惧,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硬气让我的校长也对我刮目相看。早会结束后,他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你这样的学生我从教一生也就遇到一个,你将来不管到了哪里,都会是领袖人物。即便回到生产队,也会是生产队队长。

之后,我初中三年,再没有人敢霸凌我,而且校长和老师都知道保护我。学校里的很多老师和同学因此而欣赏我,我后来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我那个喜欢霸凌同学的初中同学,一直恶习不改,到处打架斗殴,不到二十岁就死于一场群殴事件。可见家长对子女的教育如果出了偏差,后果真的很严重。

我现在想,假如我父母在我小时候过度管束我,扼杀了我的那些敢于冒险、喜欢探索的天性,我在初中阶段是不可能那么主动地去创建文学社,也不可能那么勇敢地去毛遂自荐和在遭到欺凌的时候那么无所畏惧。正因为我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受到打压,我才敢于表达和捍卫自我,敢于创新。直到现在,我依然是这种个性,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哥哥依然是热爱买书。但那会儿他渐渐地开始买一些纯英文的小说,我也跟着他读。我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我父母那会儿给我哥哥的生活费比我给我的多,因为我们初中的生活标准也确实比我哥哥所在的高中低。我哥哥经济条件仍然比我好,我能看的书,主要还是我哥哥买的。我初一的时候,对着字典,把我哥哥买的一本英语小说居然也读完了。这种阅读对我英文水平的提升大有好处,我在整个中学时代,英语成绩都是非常好的。

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也就是那个解散了我的文学社的老师,经常管我借书看。我们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的娱乐项目,大家普遍喜欢阅读,所以我的老师也喜欢阅读。他有一次和我说,论阅读量,我身为你的老师都不如你,但是你也要好好学习各科知识,把考试成绩提起来,不能偏科。你读再多的书,考不上大学也是枉然。所以这个老师其实也是很好心的一个老师,我还是很感激他,在应试教育的指挥棒下,他的做法没有问题。

人阅读的兴趣点,一定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我从高中开始,对文学名著丧失了兴趣,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觉得文学名著太浅薄了。现在我知道,这是男孩到了青春期后期,前额叶开始快速发展,进入了逐渐形成理性思维的阶段。所以那时候我的阅读开始偏向于哲学、社会学、历史等方向,学习上则各科齐头并进,最终我哥哥帮我选择了理科。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为我提供了大量的哲学、社会学、历史等方面的著作,很少有高中教师有他那么多的藏书,他阅读的方向涉及到文学、历史、哲学、社会学等多个领域,他在这个阶段恰如其分地把我的阅读提升了一个层次。这就是一个人的运气,我始终觉得自己在求学的路上充满了幸运。我虽然没有一个有钱的老爹,但是在我成长的各个阶段,总会有意料不到的好运,从不缺书读。

到了高中,我的写作水平也进一步地得到了提升,当时我写出来的文章,我们全校的语文老师都喜欢得很,有些老师自愧不如,认为自己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我们学校有其他的语文老师管我借书看——我慷他人之慨,把我恩师借给我的书,转借给别的老师,结果还弄丢了一本,弄破了几本。我的恩师脾气好得很,对我宠爱有加,从不计较。非但如此,他还负担了我治病的开销。他践行了用爱去滋养学生,任由学生自由成长的教育理念,所以这一生我都对他感佩至深。

我最近在阅读医学文献的时候,读到了一份材料,美国的一项研究显示,高中阶段的教育,对一个人的终生有决定性的意义。一个人在高中时能发挥出来的水平决定了他一生的成就,后续读什么大学,读不读大学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该项研究追踪了大量的案例,得出的结论很可靠。这让我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不存在任何名校情结。

我在高中时代是很幸福的,有充足的符合我当时的兴趣的书可多,我的老师们更是给了我可以不上课和不写作业的特权,让我有了完全的自学的权利,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只要不打扰其他同学就可以。因为我当时各科成绩都很好,自主学习的动力很足,根本不需要老师督促。有了这项特权,我的高中教育真正的算得上是素质教育。我的恩师经常在我迷茫的时候开导我几句,然后根据他自己对我的观察,精选一些可以启迪我的智慧的书,让我自己去阅读。

除了阅读,我一直都在积极地写作——这不是为了应付作业而进行的写作,而是我日常阅读思考后进行的自由写作,我写作出来文章后会给我的老师看,请他指点。他因此而了解我的思想转变方向,也了解我的文风转变方向,不断地根据我阶段性的表现而对我进行很到位的点评,精心栽培我。

我的恩师喜欢质朴的文风,有一段时间我对那些铺满了华丽辞藻的文章很热爱,自己也学着写这种文章。他及时地纠正了我,他告诉我,最好的文章就是大白话,越有学问者,越不喜欢装腔作势,佶屈聱牙。写作的最高境界就是把最深奥的道理讲述得最普通的人也能看懂,所以他让我读了许多文风质朴的大师的著作。我如今的写作风格正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我想,大学的硕士和博士生导师们带研究生时,大概也不过如此,甚至做不到这种程度吧。一个好的老师在我们的人生之路上能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中国人历来尊师重道,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的恩师还引导我不存任何门户之见地去阅读,他理想的治学原则是“博古通今,贯通中西”,这八个字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他虽然是我的老师,但是却从不以我的老师的身份自居,只肯把我当小兄弟对待。我从学校出来后,要求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原则去与他来往,被我老师断然拒绝。他要求和我按照“亲兄弟,明算账”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来继续我们的情谊,结果我们师生之情,历二十多年而越来越深厚,从没有任何不愉快,他是多么有智慧的一个老师啊!

他教育人时,总是遵循潜移默化的原则,重视引导而不重视说教,不肯高高在上,不肯以师者的身份自居。他那种不好为人师的为人处世风格,让人如沫春风。我自己在社会上接触了许多浅薄但却又好为人师的人之后,比以前更爱戴我的恩师了。我很少见到有人渊博到他那种程度——到现在我也不敢说我自己读的书比他多,他仍然总有东西可以教我,但他却始终如谦谦君子一般的低调和真诚。

他为我打下的治学与处世的根基让我在后来的自我成长过程中受益匪浅,我到现在仍然坚持按照高中时代养成的习惯进行每日的阅读和写作。我的恩师在二十多年前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我最擅长的写作风格是思辨性写作,我这一生应该顺着自己的这个天性发展自己。如今,我只有感佩他神目如炬的先见之明的份。我们的人生之路看似精彩纷呈,但总有人能够预知我们的未来,这是多么奇妙啊!

如今,宗教、哲学、历史和社会学这些方向也已不再是我最喜欢的了,我甚至已多年不再阅读这类著作。我的爱好渐渐地转向了生命科学,转向了比哲学、历史和社会学更为理性和更重视实证精神的科普类著作。人喜欢的阅读方向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化的,我们曾经看过的风景,我们以为已经精妙无伦,但总有一些更精彩的风景还在前方。

中年男性会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有求实精神,中年男性阅读的兴趣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如果说一个人一辈子只喜欢阅读一类著作,那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那说明这个人的心智并未真正的成长。“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当生活的风风雨雨教会了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当我们品尝够了生命的酸甜苦辣,见惯了生离死别后,我们便会知道,我们真正需要的只不过是平凡、清淡和真实而已。

每当心情糟糕时,想想母亲就会好多了

我第一次求婚时,遭到了拒绝。回家后,趴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痛哭失声。母亲在床边,抚摸着我,安慰我。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儿呀!人家姑娘不要咱们,说明咱们有问题,以后我们要争气点。但是你也不差,不用太难过,一定会有别的姑娘要你的。”一边说,一边摸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哭。当然,这求婚失败只是一时的误会,最后婚还是结了。

我如今回味我母亲的话,真是觉得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孩子遭遇挫折,她没有完全的袒护自己的孩子,但也积极肯定自己的孩子,同时还用温情来陪伴我。

母亲的思维方式是那么的不偏不倚,遭遇问题时,有自我批评,也有自我肯定。同时她还用温情让我知道,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挫折,我的娘还是爱我的。即便全世界人都抛弃了我,我的亲生母亲也不会抛弃我。所以我毕生都有个安全港,那个安全港就是母爱。

母亲的思维方式直接影响了我,如今我不管遭遇了什么样的挫折,都会既找自己的问题,又积极肯定自己好的一面,用反省来消除抑郁和愤怒等不良情绪,用自我肯定来重建信心。而且,虽然母亲已经去世了,但是我总还能感到她在远方无限慈爱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仍然被她所爱。

这让我的情绪极容易稳定下来,只要我还活着,天就塌不下来。我不觉得人生灾难会是持久的,遭遇任何挫折之后,我都还能重新恢复积极乐观的心态。这就是人生的第一份安全感,它来自于我们的母亲。如果我们曾得到过它,这一辈子就可以用它来疗愈各种创伤。

在人漫长的一生中,精神创伤一定是无可避免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蕴织盛都会给我们带来创伤。但我们可以从创伤中恢复过来,摔倒了要爬起来。谁来给我们爬起来的勇气呢?大自然设置的生物法则是由母亲来给每个人爬起来的勇气,母亲用她那无私的爱照顾过我们,给予过我们自信,为我们建立起了安全感,我们便能依靠这些给自己注入重生的力量。

但不幸的是,许多人没有得到过自己母亲那恰如其分的爱,他们一生都缺乏安全感。这些人是不幸的,他们一生都很痛苦,承受挫折的能力很差,他们要努力去为自己建立安全感。

另外就是母亲的思维方式的确对儿童有很大的影响,我母亲在安抚我的时候说的那番话,我至今还记得,那就是我母亲固有的思维方式。我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习得的就是母亲的这种思维方式。任何事情发生后,都既反省自己的过错,错了就立即认错道歉,但也积极肯定自己正确的一面,不为别人不恰当的批评动摇自己的自信。我们只负该负的责任,不因为任何人和任何事,彻底否定我们自己。

如果母亲过度袒护儿童,孩子长大后就会自私自利;如果母亲过度批判儿童,孩子长大后就会缺乏信心。唯有尽早让孩子学会二分法看问题,他们才能公正的看待外界和自己,不至于陷入死不认错和自我攻击这两种极端的状态之中。真实的世界是灰色的,既不是全黑也不是全白。我们只有建立起了这样的思维模式,我们才能公正而又平等地应对世间万事万物。

我也把母亲的这种思维方式传递给我的孩子了,让他学会公正的看待自己和他人。与此同时,我也教会了他用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活在这世上。我们不俯视任何人,也不仰视任何人,一切人,在人格上和我们都是平等的。永不去羡慕和嫉妒别人的生活,只活在自己的快乐之中。

今年夏天,我特地骑自行车去了一趟我外婆家,我有二三十年没有去过外婆家了。我母亲小时候是生活在一个群山深处的小山村里,过的是最俭朴的一种生活,并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一字不识。但她受到了良好的人格教育,所以她不需要学习深奥的心理学、哲学和教育学的知识,也能教育出一个心灵完整的孩子。这让我意识到,真正的最好的教育,根本不需要花费巨额金钱。

而且一个人的一生幸福与否,与教育、家庭背景、职业、财富、社会地位等均毫不相干。如果我们能够坦然自在的活在这世上,不卑不亢,那么我们受没受过现代教育,过得富足不富足,在社会上有没有地位,寿命是否长久,都不影响我们内心的幸福感。

人生就是一个体验的过程,此外再无其他。只要既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他人,我们完全可以追求事业上的成功、爱情的美满、家庭的和睦、生活的舒适和惬意,也可以不追求这些,去享受艺术、美景、美食,只要我们喜欢,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生活,都可以。

我从不觉得任何一种生活方式比另一种生活方式更好,也不觉得任何一个人过得比另一个人优越。不幸的人值得同情,如果我们能帮助一下他们就帮助一下他们,但不必投之以冷眼,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鄙视这个世上的另一个人。

2023年对我来说,是一个风波不息的年份。但现在,一切风波都已平息。我开始进入到深度学习之中,对我来说,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是爱、学习、写作和思考。我爱我自己,也爱我的家人和亲朋好友,乃至无数的与我无关的众生,只是对各人的爱的方式不完全一样。

也许我的爱很拙劣,但是很真诚。也许我的智商不怎么样,但我对学习和思考的热爱也很真挚,我对自己热爱的田园生活的兴趣也很持久,这就足够了。我无需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只要自己认可自己,爱我的人认可我,哪又何必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呢?

世界很大,不过幸福永远只在我们心中。知足而自足,我们就丢不掉自己的幸福感。

养伤二十天,终于无法忍受

每个成年人都有一个固定的生活模式,打破这种固定的生活模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从11月19日到今天,我养了二十天的伤——当然这二十天也不是纯粹在养伤,也在少量的工作。今天早上,我恢复了四点多钟就早起的习惯,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了——腰都睡痛了。

我从初中开始,便逐渐培养起每天都早起学习与写作的习惯,这已把我的生活固化成了一种再也无法改变的模式了。11月19日出车祸后,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住院治疗。从那天开始到昨天为止的二十天是我最难受的二十天,整日无所事事,最近几天我强烈的感觉到这纯粹在虚度光阴,浪费生命。

昨天我出去走了一万多步,只一过性的头晕了几次,回家也不再头晕和头痛,我自感已经不再有明显的后遗症了。所以从今天起,我打算逐渐恢复每日运动、学习、写作与工作的常态生活。每个人都有令他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我这种人就是俗话说的闲不住的人。对我来说,读书、写作和工作组合而成的这种生活方式比世间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能吸引我,每天都重复这样的生活,我也毫不厌倦。反而是按下暂停键后,浑身难受。

我上初中时,被选入培优班,从此以后,周末就与我无缘,因为培优班的学生每周末都要在学校接受为参加奥赛而准备的集体培训。这是我那个年代黄冈教育的一个特色,我们那时代,凡是学习成绩拔尖的黄冈籍学生,大概都有这种经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受过这种训练,还是因为天性的缘故,才会如此厌倦虚度光阴的生活。只知道我的生活已经固化了,当然这种固化的生活并没有给我带来烦恼,每天过这种生活,我内心是愉快多于痛苦的,只要没有过度疲劳,得到了充足的睡眠,身体也很健康。

如果往前追溯到小学阶段,当时我最大的爱好是阅读和钓鱼。那时候我们的阅读是家长极力想阻止却阻止不了的(因为我们看的是各种与考试无关的“闲书”,买这些“闲书”还很花钱),所以我想天性和后天的习惯培养对我如今的生活模式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实放眼观察周边的人,我发现每个人的生活模式基本上都固化了,我们可以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推断出他们的生活模式。这可能就是我们人类的一个固有的特征,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习惯性思维和行为模式,我们就像成瘾了一样。我们的人生看似丰富多彩,实际上只不过是在重复某种固定不变的模式生活,而且这种模式通常都是在青少年时代就已形成了,只是每个人的生活模式不一样而已。

医生在治疗抑郁症、焦虑症和人格障碍患者时,发现矫正患者的思维模式和生活方式都非常困难,因为那些导致他们出现这些疾病的思维和行为习惯已经固化,外界很难撼动。其实所谓的正常人同样存在这样的现象,只不过我们把正常人的思维和行为模式视为健康的而已。正因为我们的模式难以改变,所以才会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样的俗语。

对吃喝玩乐,我至今都没有培养起兴趣来。我不是说人不应该吃喝玩乐,如果一个人喜欢吃喝玩乐,并且把吃喝玩乐固化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要他们自己高兴就好。毕竟每个人都只活一辈子,只要不伤及其他人,每个人都有权利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他人没有资格评头论足。

但也有一部分人,对吃喝玩乐没有兴趣,他们不会沉迷在吃喝玩乐之中,也不会结交酒肉朋友。大五人格中,内倾性较强的人基本上都会对吃喝玩乐不感兴趣,他们更注重的是自己内心的感受,而非外界的刺激。内倾性强究竟是来自于先天的遗传还是后天的培养呢?我个人觉得还是遗传的作用更大。

任何一种生活模式,只要不过度,对身体无损伤,其实都是无可厚非的。正如罗素所言,人生之所以美好,完全在于它是多姿多态的。如果全世界只有一种模式的人,那这个世界是很可怕的。当然,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多姿多态是必然的结果。世上没有任何两个生物有完全相同的基因组,我们的表型(长相、性格、智力水平等)取决于我们的基因,这决定了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并非基因决定论者,我认同后天教育的作用。但后天教育只不过是在基因造就的基本框架上,将一个人的各项优势天赋培养得更好而已。如果我们认识不到这一点,刻意去强迫另一个人发展他自己并不具备天赋的能力,结果基本都是事倍功半,甚至徒劳无功。我个人认为,尊重生物学上的这种基本规律,尊重天生的个性,让每个人得到顺其自然的发展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

我在规避自己天性中的一些缺陷(因为它们确实给我的生活和健康带来了危害),但也接纳了那个生物学上的自己,不再与自己的天性对抗。越是深入了解生命的奥秘,我们越是知道,我们没有能力把一个人改变成另一个人,也没有能力把自己改变成另一个自己,我们对人的改造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充其量只不过能做些适度的调整,以减少我们天性中的某些因素给我们带来的困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