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触碰的伤疤

老家县城有条街专门卖白事用品—-各种祭祀丧葬用品,昨天晚上我从外回我妹妹家的时候,经过这条街道。街上几近无人,灯光忽明忽暗,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明显地感受到酸楚。

从八月份以来,类似的情况出现了很多次。我意识到自己也成了“超级感受者”之一。

美国精神病学家范徳考克撰写了一本《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介绍了遭受心理创伤后产生的各种应激障碍。有越战老兵的战后创伤综合症,也有那些遭遇车祸、911事件、家庭创伤的患者的心理阴影。

受创后,很多人心理都会留下阴影,这些阴影会成为他们再也不能被轻易触及的伤疤。任何能使他们联想起昔日创伤性往事的细节,都会让他们产生很痛苦的反应。

他们的后半生在直觉的作用下,经常为这些痛苦的情绪所控制,这使得他们频繁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通常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场景让他们的大脑突然闪回到那些极度痛苦的瞬间。他们可能会无法与亲人沟通,经常大吼大叫(实际上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和痛苦)、无意识中的挥霍钱财、出现毒品或酒精成瘾现象、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睡眠障碍、交流障碍乃至各种情绪障碍(焦虑、抑郁、惊恐等)。

一般来说这些人都属于“超级感受者”,他们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嗅出令人痛苦的痕迹,并产生条件反射式反应。人类遭受的痛苦如果强度过大,超出了正常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很容易在脑海中留下印记。

比如小时候我妹妹有一次不小心从阳台上掉下来,摔成重伤,我在旁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这导致我一生都恐高,不但不敢爬到高处,即使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站在高处都会惊恐不安,看到险峻的山峰的图片也会引起恐高反应。

随着我接触的不幸事件和学习的专业知识越来越多,我也成了“超级感受者”之一。我如今能够敏锐的识别出一个人患癌、遭受精神折磨以及自杀的风险。任何与之相关的事情都会导致我产生条件反射式反应,心会抽搐,继之以酸楚,接着就会对这些人产生同情之心,希望他们免受伤害,但他们的感受却也在传递给我。

这并不好,这说明我内心的老茧还没磨出来,也说明我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从自己这一年遭遇的各种精神创伤中彻底康复过来。如果继续让这种创伤后应激反应加重,我也会有危险。

昨天在老家和一位长辈一起吃饭,他是一位主任医师,有中医、眼科和精神科医师的执业资质。他巳经退休了,想从事与精神医学相关的工作,同时他还有慢阻肺。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劝阻了他,慢阻肺需要安心静养,好好休息才能免于猝死,精神科医生长期承受病人的负面情绪,极易处于强度很大的工作状态。二者很难兼顾,搞不好就会影响自己的健康和寿命。

我自己现在也在尽力避免一切容易触碰自己伤疤的机会,但我没办法完全避免开。无论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我总是能遇到心中有许多苦水,很需要倾诉的人。状态好的时候我能较平稳的倾听,状态不好的时候就无法保持平静。

生活中的每一次灾难性事件都会像心灵的一场地震,即使最悲伤的时刻已经过去,仍然会有一段时间内心会很脆弱,非常容易被触动。或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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