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读书已月余,回首山河尽秋色

不知不觉间,紫竹院已是秋色满园了,公园里秋菊盛开,落英缤纷,大自然的秋装绚丽多彩,煞是好看。我经常背着书包,在图书馆和家这两点一线之间穿梭,穿过紫竹院时,会一边走一边欣赏路边的秋色和河里的碧波,淡淡的愉悦感油然而生。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但我时不时的还是感觉自己就像活在儿时一样,外面的世界离我很遥远,我更喜欢默默地观察天地间的万物,喜欢思考万物运行的原理,喜欢与自己对话,也喜欢与天地默默地交流,喜欢任由思想和文字酣畅淋漓地流淌。

我该感谢命运,它赐予我裹腹的食物,赐予我御寒的衣服,更赐予我永不消退的兴致,它让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能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思考与探索之中,没有忧愁和焦虑,不知疲倦,亦不知老之将之。偶尔,我的大脑也会因为疲劳而将自己调到自我保护模式,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学习和思考。当此之时,我会闲庭信步,任由大脑放空自己,休息一阵,但大多数时候我的大脑都会轻松、愉快并且勤奋地做它的工作。

遇到各种各样棘手的问题,它都会进入专注模式,每解决一个问题,都会有一股无法与人言说的愉悦感在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流淌。就像是这些问题能激发我身体分泌某种特异的令人欣快的信号蛋白,这蛋白会把这种欣快感传递给每个细胞,让它们都处在美好的状态之中。这是一种很个人化的生命体验,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够体会到,其他人是完全无法感知到这种快乐的。

南北朝有个叫陶弘景的道家人物用一首诗将这种感受描写得惟妙惟肖,他说:“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快乐真的只有他自己或与他有着相同的爱好与体验的人才能体会到,这快乐很难与其他人分享。

此人之蜜糖,彼人之砒霜,我甘之如饴之事,在他人看来也许味同嚼蜡,他人孜孜不倦之所求,在我眼中也许一文不值。所以每个人的幸福可以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本应多姿多态。一个人若掌握了沉浸在自己幸福之中的诀窍,就天然的具备了屏蔽外界的本领。何为苦海?在我看来,千篇一律的世界即是苦海,与无数人一起共同沉溺在一个喧嚣无比的世界之中,那一定是这世上最苦之体验。因为那样活着,或多或少都会让人感觉自己就像被绑架了一样,不能随心所欲,只能身不由己。

陶弘景一生也是致力于医学研究的,而且他还可以说是最早的化学家之一。他不但观察到了一些物质在特定的条件下能发生反应,生成另一种物质,还亲手操作,做了许多最原始的化学实验。他虽然不懂化学键和化合价为何物,但却确确实实地亲手改变了许多元素的化学键和化合价。我和他似乎有许多共同的爱好,这就难怪我会对他的诗歌产生共鸣。

我似乎渐渐地与这个社会脱节了,几乎无社交,但也不是孤家寡人,我有我的亲友圈,亲情丝毫无缺。我不喜欢参与到任何流行的话题之中,但这并不会导致我内心有什么不适,所以不值得担忧。身为生物界的一员,我认为我活着即是意义,有趣的活着即是价值,除此之外,我无需给自己贴任何额外的标签。我几近于心无所求,一切所得,皆是随缘所致,今日得不足喜,他日失亦不足悲。无论得失,我始终是我,无得无失,无增无减,不喜不悲,无忧无怖。

我也差不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大多数时候也都疏忽了季节的变化,寒尽不知年。看见,然后忘记;想起,然后忘记。外界的一切就像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偶尔遇见,四目对视之时,微微一笑,笑毕即忘,不留任何痕迹。对外界友好,礼貌,但是始终与外界保持足够的边界,精神世界也就不会那么喧闹了。

当一个人的内心没有那么多的喧闹之声时,他就可以沉浸在他喜欢的事之中。这种沉浸会让他忘记人间无休无止的纷争,远离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焦虑与忧愁,不羡慕鲜衣怒马,不垂涎豪车豪宅,对赞美与笑骂都无感,也无视人与人之间身份与地位的高下。

无论是谁,都将化为尘土,在化为尘土之前,我们都只不过在与外界不断地进行物质与能量的交换,转来转去,也不过是若干元素在不断地变换着存在的形式,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别。甚至生死之区别也不是那么的大,我们这些多细胞生物由难以记数的细胞和微生物组成,我们死后,我们身体内部分细胞死亡,部分微生物依然存活,那些构成我们身体的元素又会很巧妙的进入到其他生命的循环之中。人世间所谓的伟大与卑微,荣耀与耻辱,都是被造物主视为笑柄,人类用来自欺欺人的东西。造物主只是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体验人生的一次机会,大限来临时,该还回去的都是要还回去的。若我们执着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外在的东西,我们便是不折不扣地活在梦中。

我以前喜欢过文学、哲学和宗教,如今更喜欢医学和自然科学,喜欢它们那朴实无华的态度,喜欢它们将万物回归为最为简单的本质的视角。人的思考若到了万物本质这一层面,就不再会被恩怨情仇和喜怒哀乐搞得晕头转向了,也不会再对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等太执着。众所周知,令大多数人头痛的那些烦恼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这些东西宛如云烟,轻轻一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生有味是清欢,活到最后,真正可以持久而又无害地滋养我们的心灵的,只剩下这淡淡的清欢。而这清欢所依赖的,并非外界的赞美和我们占有的物质财富,它是造物主早就在我们身体之内安装好的一道程序,这程序会自然而然地在人生的很多时刻自动启动,从我们儿时到我们撒手人寰,我们会经常感知到这一点。我们只需顺其自然,就能看到它。若我们足够智慧,知取舍,我们余生的大多数时候,都能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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