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象牙塔下过一辈子

我经常晚饭后去周边的大学校园散散步,我家附近除了有国家图书馆外,还有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央民族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北京舞蹈学院等多所大学。如果愿意骑车跑远点的话,五公里内尚有北京交通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学校。

偶尔,我们一家也会去民族大学门前的美食街打打牙祭,这条街上的餐馆,我们工薪阶层还是消费得起的。我非常喜欢家周边的一切,在这个环境里呆久了,不知不觉中就会受到它的影响。我能见到的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基本都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每天和他们接触,我也能受到感染。

我很宅,虽然生活在北京城,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我家周边活动。海淀高校区的绿化工作做得非常好,到处都是公园和林荫道。即便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这里也不会太炎热。我觉得我们家周边这个区域,是一个非常适合读书人呆的地方。

我是个很幸运的人,在北京房价还很低的时候,我们靠着自己当时的收入,买了海淀高校区的房子——那时这里的房价只要一万多一平米,首付20%,现在涨价到十万左右了。所以在北京房价一路高歌猛进的年代,我没有买房的焦虑。在现在房价波动不已的年代,我也没啥焦虑。

我们虽然是外地人漂在北京,但孩妈大学毕业时,因为所选专业比较好,作为稀缺人才被引进北京,当时就解决了北京户口。所以孩子一出生就随她落户北京,我们不用为孩子就学问题发愁。客观的说,在北漂中,我们属于吃了时代红利的。

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几乎完成了自己的所有的人生任务。孩子上大学了,一切都算顺利,孩子自己现在勤工俭学,解决自己上大学的一部分费用。与此同时,他也参加了社会实践,这让我很感安慰。

我的儿子是个很懂事也很放松的孩子,除了初二逆反期有大概两个月存在逆反行为外,其他时间和父母都能亲密无间地沟通和相处,情绪很稳定,活得淡定从容。在我受伤和生病时,他还能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这让我感到很温暖。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正在按照自己的规划往前进步。

我家里的老人们目前身体都还可以,生活也很节俭,我们给他们的生活费,他们省下了许多。我们过的生活也很节俭,因为打算后半生不再为钱工作,会更多的把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而非谋生上,所以我们现在花钱很节省。

我前几年出门以坐高铁为主,现在出门如果有绿皮火车的卧铺票,我会优先考虑坐绿皮火车,在车上睡一夜,省下几百块。为了金钱而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去拼命的工作,或冒各种风险,我个人认为很不值得。我现在是一路前行,一路放弃,越过越简单。

我自己一度因为工作和个人原因,抑郁过半年左右,但现在彻底康复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我目前的状态已经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最好的状态。我喜欢读书,喜欢种植,喜欢音乐,喜欢写作,我现在所做的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一切。

我本来是可以躺平去享受生活的,但我对美好生活的定义是有我乐意为之奋斗的事业可做。倘若让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我会觉得自己在虚度此生。我从小就树立了这样的一种人生观:人总要做点对社会有利的事业,才算不枉此生。

这种人生观在我们70年代人中很普遍,也许现代的年轻人会说我们这代人有些矫情,但我自己的体会是这种人生观能把我们从小我中解脱出来,让我们不至于停留在个人的悲欢中太久。

当一个人把眼光过度的聚焦在自己人生中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他很容易被自己的情绪困住;但当他把眼光放宽到一个更大的世界时,情绪就不再能主导他的生活。世界很大,人很渺小,人间的那些恩怨就像过眼云烟一样,不值得挂在心上。

我的身体状况良好,目前还没有重大疾病,心理状况也很好,人生的各种问题都看开了——包括自己的生死,我快乐地或者,但随时死亡都可接受。和我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的读书人,很多能活到95岁以上,而且到了95岁高龄,他们还能头脑清醒,思维敏锐,继续工作。我是打算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的,没有退休计划。

经济学家科斯100多岁时对80多岁的张五常说,你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做更多的研究,我也还在做研究。科斯的这种心态,真是太美好了。人只要自己不被年龄问题困住,年龄就永远都困不住我们。

假如我能活到95岁并工作到95岁,我的人生还有50年。我对自己未来的50年有一个规划,我打算每隔20年左右重新参加高考,再接受一次高等教育——当然,我不会离开北京去上大学,我要上的学校都会是北京的高校。因为我不喜欢生活有太大的变动,不想放弃我的家庭和我的菜园子。

45-50岁期间,我会上一次大学,为50-70岁的工作储备一些新的知识;70-75岁期间,我会再上一次大学,为75-95岁的工作储备一些新的知识。人要不断地更新自己的知识系统,更新自己的大脑,才不至于衰老和退化得那么快。而且,每次这样的备考都能给人一次重整自己的人生,再度协调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升级自己的大脑,跟上时代的机会,这无异于新生一次。

我一直都把自己当年轻人,和我每天接触的这些青年大学生一样活得朝气蓬勃。我知道在欧美等发达国家,高龄人士重新去大学读书是很常见的现象,他们的大学校园里经常有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在课堂上和年轻人一起听课。也许我们国家今后也会有许多中老年人重回大学课堂,这会是包括我在内的部分人的一种生活方式,相信未来大家会对此习以为常。

我小时候有个心愿,就是能读一辈子的书,过一辈子耕读传家的生活。我没想到的是,由于我自己的坚持不懈,我儿时的这个心愿真的实现了。到目前为止,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践行自己理想的人生模式。由于不乐意管理别人,也不乐意被别人管理,我这些年一直都是自由的状态。

我做到了独立自主。依我浅见,学术自由建基于人格独立的基础之上。我常常和人开玩笑说我愿意一辈子都做个快乐的“民科”,其实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一句玩笑。我的同学和朋友中有许多人也在做学术研究,但是他们远不如我自由,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受环境影响,无法保持独立人格。

文革期间有一批如周有光、季羡林、费孝通这样的学者被关进牛棚,接受劳改。他们当时的生存条件比现在监狱里的犯人还不如,他们经常遭受侮辱性极大的批斗,但他们依然保持乐观的心态和独立的人格。他们都是既豁达又智慧之人,所以他们也都既高寿又快乐,而且在学术上多少都有自己的一些建树,我希望自己未来的50年向他们看齐。

我很高兴自己在这个年龄段认清了人生的本质,彻底摆脱了外界的束缚和牵绊,能比少年时代更自由地规划自己的未来。余生无论我遭遇什么,我想我都不会介怀太久。我的人生会一直在象牙塔中度过,也会一直都在田园牧歌中度过。对此,我很满足,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我满足的了。

今天是儿童节,每年的这一天,是孩子们的节日,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返老还童的好时候。嗯,管它有多少风风雨雨,只要我们想,我们永远都能活得像老顽童一样快乐。值此佳节,老朽一时高兴,口占一绝:生作老顽童,死为快活鬼。一具臭皮囊,谁要谁来取。

对这首打油诗的后两句我要做一些说明,我已经立下遗嘱,将来我死了,有用的器官捐给有需要的人,没多大用的遗体捐给医学院做标本,供未来的医学生学习解剖用。

虽然我尊重各种人的宗教信仰,但我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自己的后事看得很淡。我希望自己的器官和遗体能物尽其用,别浪费了。这也可以让我的子孙后代不必那么麻烦,为我扫墓。如果他们烦恼的时候能看看我的文章,像我一样活得洒脱自在,就令我很满意了。我能留给他们的最好的遗产,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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